大倉夫人也想裝得硬氣,威脅眼前這個想要挖掘那些過去的少年,要是敢無禮,她就喊村民來收拾他。但這種偽裝太過脆弱,從村口走到枷場家,大倉夫人不信他會看不出枷場家的糟糕境遇。
在舊陽炎村,枷場家孤立無援,且飽受來自其他村民的惡意。
夏油傑看向大倉夫人,神情肅穆,聲音清冷地說道:“節哀。”
“謝謝。”大倉夫人的手指用力攥緊,她深吸了一口氣,慢慢道:“你想要知道什麼?”
“就說說大倉裕介先生的真正死因吧。”夏油傑直截了當,他看向大倉夫人的眼睛,在對方既驚慌又絕望的眼神中,慢條斯理地說道:“從我入住1104號公寓那天,大倉先生就很不禮貌地打擾了我的睡眠。”
大倉夫人瞪大了眼睛,她的嘴唇哆嗦著,磕磕巴巴地說道:“你、你說……”她想要反駁,想要怒斥對方在胡說八道些什麼,大倉裕介已經死了,怎麼可能會打擾到對方。但對上黑發少年清冷通透的深紫色眼眸,她什麼也說不出來。
她知道的,這個世界並沒有一直以來宣傳得那麼科學唯物。
她親身經曆過恐怖難解的事情,而她的哥哥還有兩個侄女,則有著一些特殊的天賦。她從前並不相信,但後來,她信了,不然也不會跑回村子尋求哥哥的保護。
“哦,對了。”夏油傑雙手交疊成塔狀,微微抵在下頜處。隔著會客桌,夏油傑平靜地看向大倉夫人,緩聲道:“在大倉先生遇害之後,在我住進1104號公寓之前,陸續有九人住進那裡,而他們無一例外,都死於跳樓,據說他們死於大倉先生不甘的殘念……真是危險啊。”
大倉夫人愣住了,喃喃道:“死、死了九人?”
大倉夫人並不愚蠢,在夏油傑先說被大倉裕介騷擾,又來一個據說之後九人死於大倉裕介不甘的殘念……是大倉裕介不甘的殘念害死了後續住進公寓的九個人,九條人命!
她當初以著最快的速度逃出東京,逃回消息閉塞的舊陽炎村,不敢去接觸東京那邊的消息,竟完全不知道那間公寓裡又死了九人,還是大倉裕介做的?
大倉夫人的眼眶發燙,她想反駁大倉裕介不會做那樣的事情,可想到大倉裕介從11樓摔下時看過來的那個驚恐又絕望的眼神,淚水奪眶而出。她麻木地落著淚,顫聲道:“這一切要從我在美國拍賣下來一個舊倉庫開始說起。”
一年前,大倉夫婦去紐約旅遊,他們參與了一場倉庫拍賣。
在美國,那些倉庫租賃人因為種種原因,未能及時繳納租金,逾期一定時間後,倉庫房東便有權處理掉倉庫裡麵存放著的東西。
為了利益最大化,倉庫房東大多會舉行一場小型拍賣會,參與者無法知曉倉庫的具體情況,他們隻能在倉庫外看一眼,然後決定是否參與競拍,價高者得。
大倉夫婦被拍賣主持人口中的潛在利益誘惑到,他們拍下了其中一個倉庫。
收獲並不理想,他們沒有中大獎,倉庫裡的東西並沒有他們期盼的高昂價值,也就沒有賠得太慘罷了。在將裡麵那堆東西打包賣去跳蚤市場的時候,大倉夫人發現了一個陳舊的遊戲卡帶。
那個遊戲叫《詛咒者》。
夏油傑的心中一動,《詛咒者》?
國中畢業典禮那天,寄到了他家裡的匿名快遞中,就有一個名為《詛咒者》的遊戲。
大倉夫人的聲音發顫,喃喃著道:“現實已經被詛咒,那是魔鬼的引誘,而我愚蠢地開啟了那個詛咒……我被那個遊戲聲稱的12.5萬美金的獎勵迷昏了腦袋。”
夏油傑的眼神冷了下來,果然是同一個遊戲。
所以,幕後的人從一開始就盯上了他?先匿名郵快遞,再匿名發短信,都沒有上當後,乾脆利用南條道三為媒介乾掉他?
大倉夫人沒有注意到夏油傑的表情變化,她回憶著過去的點滴,沉浸在那份懊悔與痛苦中,喃喃著將在過去不敢宣之於口的事情儘數告訴給夏油傑。
大倉夫人被通關遊戲《詛咒者》的高額獎金誘惑到了,她特意打了遊戲卡帶外包裝上的聯係電話,確定這個獎勵還在生效期後,她將這件事告訴給了大倉裕介,但她的丈夫卻懷疑這個號碼的真實性,他認為這是一種新的詐騙方式,讓她將遊戲卡帶丟掉。
大倉夫人有些被丈夫說服,但心裡卻抱有僥幸,萬一這不是詐騙呢。
在回國的時候,大倉夫人將這個遊戲卡帶一起帶回了日本。
數月後,在他們想要貸款買房的時候,大倉夫人想起了這個遊戲。
12.5萬美元的獎金,一千八百多萬日円,雖然不足以讓他們買下現在住著的這間公寓,但能夠緩和還貸期間的生活壓力。
於是,在那個晚上,大倉夫人將遊戲導入筆記本電腦,她選擇進行這個生存遊戲。
後來發生的事情讓大倉夫人崩潰。
現實原來真的已經被詛咒。
在自己的生命與丈夫的生命之間,大倉夫人懦弱地選擇了保護自己,於是,大倉裕介被遊戲的詭異力量脅迫著跳下了樓,失去了生命。而丈夫的一條命,僅僅是完成了第一關,證明她夠資格參與這個遊戲。
大倉夫人不敢在那間公寓住下去,她逃到了附近的酒店中。
然而,在第二天晚上同一時間,那個遊戲再一次找上了她。明明她遠離了存儲著《詛咒者》的電腦,也沒有帶手機,人還在街上,但街道兩邊的LED大屏幕卻浮現出了《詛咒者》的標誌性骷髏圖案,隻有她才能夠聽到的惡意機械男聲始終追逐著她,迫使她繼續選擇下去。
這是為期五天的生存遊戲,良心與生命的抉擇才剛剛開始。
因為她的選擇,她所在的路口發生了一場車禍,三死二傷。沒有人懷疑到情緒崩潰的大倉夫人身上,因為目睹慘烈車禍發生時的其他目擊者都被嚇得不輕。
無比煎熬的二十四小時後,第三關開始了。
那是讓大倉夫人最為崩潰絕望的關卡,因為災厄竟然降臨在了遠在幾十裡之外的兄長身上。
電腦屏幕具現出了一棟房子的平麵圖和一個像素小人,像素小人發出了她哥哥的聲音,他很疑惑地說:千春?
而遊戲提示音冷酷地發來選項,讓她選擇【老鼠】還是【蛇】。
經曆過兩天的遊戲,大倉夫人哪裡會不知道這個詛咒遊戲的套路,她不想相信電腦屏幕裡的像素小人就是她的哥哥,但她不敢質疑遊戲的手段。
她哭著選擇了【老鼠】。
像素小人發出猝不及防的驚呼,他被老鼠咬到了。
那一關,大倉夫人不得不通過不斷的選擇幫助哥哥的像素小人與源源不斷鑽進家裡的老鼠戰鬥,在哥哥的像素小人傷痕累累也成功殺掉所有老鼠後,那一關結束了。
大倉夫人抖著手,撥通了村子的電話。
舊陽炎村太落後了,即使是現代社會,那裡隻有一台電話,就在村子裡唯一的便利店中。
很久之後,她的嫂子接起了電話,說枷場平太被老鼠咬傷了,要送到診所就醫,有什麼事,等過一會兒再電話聯係。
是真的。
這個遊戲連她遠在鄉下的哥哥都沒有放過。
大倉夫人想要回舊陽炎村看望哥哥,但又不敢,既因為她心中有著無法排解的內疚,也害怕再將災厄帶給為數不多的親人。
夏油傑的眉頭緊緊皺起,不僅能夠對當事人周邊一定範圍內的人造成詛咒影響,血緣也是詛咒的媒介之一嗎?
糟糕。
然後是第四關。
大倉夫人的情緒徘徊在兩個極端間,她一方麵想著乾脆一了百了自殺算了,省得害了彆人,一方麵又想著這都第四關了,都被迫走到了這個地步,不如拚儘全力通關,也不枉那些死在了選擇裡的無辜生命。
隻是,她又在害怕,萬一第四關要付出的是哥哥他們的命怎麼辦。
就在這時,遊戲的第四關給出了一個在她看來無比誘惑的選項。
【你看上去很累,所以,你想要繼續遊戲?還是複製遊戲?】
【繼續遊戲?複製遊戲?】
終究還是畏懼死亡的大倉夫人選擇【複製遊戲】。她按照指示,將遊戲複製成六份,連同她手上的那份原帶,將它們交給其他人。
大倉夫人知道她這樣等於害人,但她還是這樣做了。她沒辦法將複製的遊戲親手交給其他人,乾脆選擇將那七份遊戲卡帶隨機塞入一些人家的郵箱裡。
成功將複製的遊戲塞出去後,大倉夫人的遊戲時間停止了,她忙不迭地逃出了東京,不敢去看、去想,會有多少人因為她發出去的遊戲而遭受厄運。
在哥哥的要求下,她逃回了舊陽炎村,這樣一個遠離城市,連地圖上都沒有標記的小村子。
即使是親身經曆了一次致命關卡而受傷的哥哥,大倉夫人也是含混了遊戲的種種細節,不願跟他提起半點。這些事情被她壓在心底,不敢向任何人傾訴,她每一日都在愧疚,卻又不得不在這樣的愧疚下苟且偷生。
她無數次後悔,後悔當時沒有選擇自殺,在傷害他人的基礎上延續著自己的生命。
但她怕死,怕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