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雀》47
——“你是……何時醒的?”
話音墜地,風也寂靜無痕,流動的月光都陡然靜止。虞錦感覺心跳正在一瞬一瞬慢下來,接近無聲,她愣愣地看向沈卻,氣息凝滯。
四目相望,懷裡的人逐漸僵硬。
男人目光沉靜如水,手上力道卻不由緊了兩分,他甚至覺得虞錦下一刻要蹦下去。
沈卻心裡清楚,倘若沒了那層彼此都心知肚明為假的兄妹情,虞錦也不會自在地由他親近,定是腳下生風,溜得比誰都快
可實則他從未打算過早戳破此事,他原想著,日子還長,讓她慢慢習慣在王府生活,或是讓她習慣他在一旁照料,待時機成熟再言明。但虞廣江在這個時候出現,屬實是打亂了他的計劃……
算算腳程,還有半月有餘。
他並不想讓她過早疏遠他。
“侍衛來報,說後院有動靜,疑是進了賊。”沈卻輕輕睨她,“我來捉賊。”
虞錦一顆心落回原地,她顯而易見地鬆下身子,軟軟地靠在他懷裡,胡諏道:“喔……我方才本想尋阿兄一道賞景,可見阿兄睡得正香,才自己一人來的。”
沈卻微扯唇角,漫不經心應她一聲,徑直踏過草叢,往廂房去。
虞錦盯著他的下頷看,不動聲色地撫了撫心口,幸好是沒聽見。
行至廊下,腳步聲嘈雜。
沉溪與落雁小跑而來,她二人方才察覺三姑娘不見,又加之虞錦白日裡說得那番令人憂心忡忡的話,便慌裡慌張找了半響,不見蹤影,正欲稟明王爺,這——
沉溪上前道:“姑娘怎麼了?”
“無事。”
沈卻應了聲,在沉溪要一並踏入廂房時,帶上了房門。
他輕車熟路地把虞錦放置在矮榻上,在一片昏暗中竟精準地摸到了火折子和蠟燭,小室頓時亮堂起來。
虞錦正分神惦記著掛在高牆上的那件包袱,沈卻忽至她身側,淡聲道:“我看看。”
他神色如常地蹲下身子,便要去握她受傷的腳踝。
虞錦下意識一縮,“不疼,明日就好了。”
“亂動什麼,伸過來。”
“真的不疼……”
“虞錦。”
男人嗓音沉沉,不帶絲毫波瀾地看她,虞錦迫於壓力,隻好慢吞吞把腳伸了過去,沈卻輕輕一捏,她疼得齜牙咧嘴。
他再往下碰了碰,虞錦便“誒誒”叫喚起來。
其實不止是扭傷,方才沈卻在牆側忽然出聲,著實嚇了她好大一跳,一時不慎,腳踝還撞到了牆。
沈卻手上動作不由輕頓,說:“傷得嚴重,脫鞋我看看。”
聞言,虞錦稍怔,麵色微紅,嗖地一下又把腳藏進榻下。
雖說頤朝民風開放,哪怕是女子示愛也無傷大雅,可、可這雙足從古至今都是羞於見人的私.處,放在前朝,男子看了女子的腳,可都是要把人娶了的!
虞錦小小聲說:“你讓沉溪進來……”
沈卻涼薄地拒絕她,道:“沉溪不懂這些。”
虞錦頑強抵抗:“我傷得不重,上點藥便無恙了。”
“你躲什麼,我不是你兄長嗎。”
“……”
男人緩慢抬眸,麵色正經,但語氣卻沒什麼著力點,像是浮在空中一般,輕飄飄的,像在說真的,又像在說假的,可他那張沉著冷靜巋然不動的臉上,又看不出任何破綻。
甚至給人一種,這並非什麼了不得的事兒,是她小題大做而已。
正僵持不下之時,沈卻又淡淡道:“你在害羞什麼?”
……?
虞錦瞪眼,她才沒羞!
“我、我隻是……”
說話間,“哢嚓”一聲,虞錦隻覺疼痛一晃而過,腳腕處的骨頭便被掰回原位,而沈卻握著她的鞋尖,繡鞋很快便落地,露出滲出血的足衣。
虞錦一愣,下意識要起身站起來,便被他重重摁了回去,他蹙了下眉,扣在她腳尖上的手腕便被握住,虞錦俯身下來,睫毛顫得厲害,“我真的不疼。”
沈卻看她,半響側首,道:“沉溪。”
很快,沉溪便推門進來。
“給她上藥。”他起身離開。
長廊下,沈卻鬆了鬆衣領,喉結微滾,重重吐息。
廂房裡,沉溪褪下足襪,便瞧見那隻小巧白皙的足側腫起來一大片,且還蹭破了皮,滲出了血,光是看著便覺得疼。
沉溪忙握起藥瓶,著急道:“姑娘怎的傷成這樣了!奴婢就一晃神沒跟著您……有些疼,姑娘忍忍。”
虞錦心不在焉點點頭。那藥粉灑在傷口是委實疼得很,但虞錦難得沒有嚷嚷,她盯著自己腳上的小拇指看得出神。
不知是不是她感知出錯,方才,沈卻好似有意捏了一下這裡,酥酥麻麻的。
時至子時,梆子聲“噹”地一聲敲響,驚飛了枝頭休憩的鳥兒,啼鳴之後,長夜歸寧。
虞錦很快便安置落榻,不知為何,今夜沒能走成,她反而是重重鬆了一口氣,心裡頭頓時輕快不少。
且看沈卻方才的態度,想必確實沒聽到她在書房念叨的那些話,否則他若是知曉,怎可能對她這般和顏悅色?不過思及此,虞錦又難免心虛內疚起來。
她在內疚中緩緩入眠。
而半柱香前,沈卻正欲回房時,便被元鈺清匆匆叫住。元鈺清輕喘著氣,顯然是一路趕來的。
這個時辰,若非要事,絕對不會驚動元鈺清。沈卻頓步,神色嚴肅道:“出何事了?”
元鈺清緩過氣,說:“往靈州遞信的侍衛回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