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靈州(二)
虞時也疾馳回府, 半路電閃雷鳴,不多久雨滴便劈裡啪啦落下,他衣裳淋濕大半也顧不得管, 隻想起去歲秋獮,在西山密林時的情景。
那日塌方山崩, 也是雷雨交加,一道震耳的轟鳴聲落下, 他和許見她意外被困在石壁之間, 誰料能輕飄飄吐出“杖斃”二字的永安郡主竟抱膝蹲了下去。
當時四周一片昏暗,虞時也看不清她的樣子, 隻在狹小靜謐的空間裡聽到她發顫的呼吸和啜泣聲。
反正怪可憐的。
虞時也下馬,闊步踏入小院,在丫鬟關切的目光下匆匆推開屋門,裡頭點了兩支蠟燭, 但卻不見許見竹人影,唯湢室傳來細弱的水聲。
他三兩步朝湢室走去, “吱呀”一聲, 莽撞又直接地推開門——
浴桶裡站著個渾身濕.裸的女子, 應是正要出浴, 正起身去夠架子上的巾帨, 晶瑩剔透的水珠滴滴答答地從她身上滑落,長發也濕淋淋地貼在胸前。
這畫麵著實有些衝擊力。
虞時也懵了一下, “你在沐浴……?外頭雷聲這麼大, 你沒聽見?”
許見竹比他還懵,但到底是個遇事冷靜的性子,也沒矯情到大喊一聲跌進水裡,隻噎了一下, 表麵淡定地坐回水裡,不解反問:“打雷……為何不能沐浴?”
虞時也喉結微滾,蹙眉問:“你不是怕雷雨天嗎?我記得那日在西山密林,你不還哭了?”
聞言,許見她稍稍一怔,抬眼看他,見他渾身濕透,袖口還淌著水……
所以,他是為這事才冒雨趕回來的?
許見竹心口微動,難得有些許動容,緩聲道:“你誤會了,我不怕雷雨天。”
“不可能,你那天明明就——”虞時也說著一頓,居高臨下地望著許見竹,沉默半響,忽然“嗬”地扯唇一笑,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道:“也是,其實也怪不得你……嘖,可也不必如此吧,你我是聖上賜婚,來日方長。”
虞時也含笑說著,索性在浴桶旁坐下,手肘抵在浴桶邊沿。
許見竹遲疑了瞬,“……你覺得我是故意的?”
男人唇角微翹,那上揚的弧度分外傲慢,他起身解開鞶帶,淡淡道:“沒什麼不好意思的,愛美之心人皆有之,畢竟我這容貌和才華,即便上京繁華,也難有人可媲美。”
虞時也停頓一下,一本正經地說:“起碼你眼神不錯,為夫甚是欣慰。”
“……………”許見竹適才那點難得的動容頓時破碎。
她道:“你寬衣作甚?”
虞時也睨她一眼,“當然是沐浴,沒看我身上都濕透了?”
聞言,許見竹便要扯巾帨起身,說:“那我讓人給你換水。”
“不必,我不嫌棄。”他摁住女子柔軟的身軀,拿腔拿調地說:“也不嫌棄你和我共浴。”
那番矯揉造作的腔調,仿佛這是什麼恩賜似的,許見竹看著摸上胸口的大掌,冷笑道:“我要覺得與有榮焉麼?”
“客氣什麼……”
虞時也的聲音被淹沒在親吻裡,他將人抵在浴桶邊沿,俯身跪在她腿間,動作熟稔地去抬她的大腿,隻聽許見竹悶哼一聲,他便徹底控製不住力道。
水浪被拍得嘩嘩響,濺了一地水漬,和著曼妙的聲響,引人浮想聯翩。
持續了很長時間,水溫冷透,但兩人熱得鬢邊皆是汗水,急促地喘息。
許見竹的身子不似性子那般冷淡無趣,反而柔軟極了,就連唇都是軟的,虞時也忍不住親久了些,退開時身前的人滿臉酡紅,軟得像灘水。
虞時也托住她的身子,打量著她說:“口是心非,我看你也挺享受的。”
許見竹疲憊地看他一眼,兀自調整著呼吸,懶得搭理他。
“不是麼?你剛剛喘得——”
“你能不能彆說話?”
虞時也睥睨著她,冷哼一聲,但心情顯而易見比今早離開時好得多。
他起身去拿梨木架上的巾帨,嘩啦一聲站起,赤身踏出浴桶時,湢室驟暗。
是他們方才折騰太久,油燈燈芯燃儘了。
虞時也是練功之人,視力極佳,毫無障礙地行至油燈旁,將備用的油燈點上,轉身之際,卻不見浴桶裡的人。
他愣了下,往前走兩步才發現許見竹整個人沒在水裡,姿勢如同那晚在西山密林,雙手抱膝,臉埋在雙膝間,身子還在微微發顫。
虞時也疾步上前將人拽了出來,“你怎麼了?”
許見竹緊閉的眼眸睜開,目光直直望向燃起的油燈,大口喘息,仿佛死而複生似的。
虞時也回想那夜的情景,揣測道:“你不怕雷鳴,你是怕黑?”
細細想來,她確實有夜裡留燈的習慣。
許見竹呼吸漸平,沒否認,卻也並不想回話。
虞時也用巾帨將她裹起來,抱回榻上。待他換好寢衣後,許見竹也緩過了神,收拾利落,正在側頭絞乾濕發。
虞時也抿了口熱茶,飲茶過半,想了想,也給許見竹倒了杯。
許見竹絞發的動作頓了頓,伸手去接,“謝謝。”
虞時也好奇道:“你為何怕黑?”
許見竹看他一眼,不答反問:“這有何奇怪,是人皆有恐懼之物,你不是也怕蛇?”
“……”
猝不及防被人揭了斷,虞時也驀地嗆了口水,當即反駁:“誰說我怕蛇?嗤,我一個行軍作戰之人,露宿荒野乃常事,怎麼可能怕蛇?”
許見竹看過來,虞時也重重道:“那日——我、我那是覺得惡心,並非懼怕。那玩意兒醜死了,有礙觀瞻,不行?”
許見竹牽了下唇,顯然是不信的。
畢竟那日虞大公子被一隻小青蛇嚇得,可是當即從地上彈出了幾丈遠。
當時塌方結束,兩人從被困的石壁中脫險,好容易撿回了一條命,誰料虞時也沒被碎石砸傷,反而被壁上的一條蛇嚇得扭傷腳。
後來還是許見竹用樹枝撥開蛇,好心攙扶他下山。
而後虞時也覺得臉麵無光,還頹廢了好些日子,若非今夜許見竹突生狀況,他是斷不會再主動提起那日的事。
思及此,虞時也亦覺得方才那理由實在單薄,深提一口氣,索性破罐子破摔,道:“可懼怕也是有來由的,我……我怕蛇也有緣故,想知道嗎?”
他挑眉看向許見竹,一副要她洗耳恭聽的模樣,
許見竹側目看他,不知怎的,覺得虞時也莫名好笑,鬼使神差抬手捏起他脖頸上掛著的巾帨一角,擦了擦他鬢角流下的水珠。
神情恬靜,燭火的暖暈落在她臉頰,似將其鍍上一層朦朧的淡雅。
虞時也一時有些出神。
許見竹神色如常地收回手,沉吟片刻,道:“是不是我聽了你的,就得同你說我的?”
虞時也頷首:“那是自然。”
許見竹笑了下,望著燭火沉默半響,抬眸便對上虞時也的眼睛。
這人生了雙曖昧的鳳眼,認真盯著人瞧時,總會讓人生出一種他眼中隻你一人的錯覺。
其實也沒什麼不能說的,許見竹緩緩頷首,“那你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