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序一口氣跑回了學校。
好疼啊。
伴隨著羞惱同生的痛在包裹著他。
整個操場的水泥地都被太陽照得發亮,隻有他腳下的這片影子黯淡幽深。
他盯著自己的影子,仿佛裡麵也會生出一隻手。
在盛羅抱住他的那一刻,他看見了她的眼睛。
顏色很淺,熠熠生輝。
他第一次意識到自己收到的那條短信是什麼意思。
那雙眼睛會因為他失去光明。
她會看不見熟透的柿子,看不見她心心念念的炒勺和大灶,看不見彆人對著她說笑……她也不會再看見他。
她不會再在他有危險的瞬間保護他。
因為她保護了他,以他從來沒有真正理解過的代價。
太陽,和小院裡是同一個太陽。
卻仿佛不再有絲毫溫度。
陸序看著自己的影子,都覺得陌生。
他眼中的世界在發生奇怪的變化,伴隨著他身體裡不知來由的痛楚。
“你改變了什麼?”他問自己,“你自以為是地在改變什麼?”
你想改變彆人的命運,可你卻貪戀著彆人的溫暖不願意遠離她。
你明知道她對你的喜歡,可你根本沒有真正阻止過她的靠近。
少年的世界裡有一扇窗子,一直以來,他透過那扇窗看著世界,窗框是屬於他的秩序。
在上麵的,在下麵的,在中間。
在光明中的,在黑暗裡的。
在對的,在錯的。
現在,那扇窗子關上了。
變成了鏡子。
他看見了一個站在框子裡的自己,被分成了一塊塊。
每一塊都是錯的。
手裡還拿著那枚柿子。
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被他捏爛了。
明亮的湯汁淋漓在他的手上。
他怔怔看著這些都落進了他的影子裡。
像是把陽光凝聚、融化、傾倒,終究什麼都沒有照亮。
隻讓他覺得抱歉。
……
“盛獅子,外麵有人找你。”
晚自習第二節課,盛羅正在屁滾尿流地做她的雞蛋同桌給她布置的語文作業,突然聽見後麵有人叫她。
盛羅看了同桌一眼,她同桌正瞪著她。
“可能是一年級的小兔子。”
她想了想,也隻有他會在這個時候來找她了。
尹韶雪知道那隻兔子,不是,知道那個有白化病的左一梵,之前同學們說其他總叫他是“那個小黃毛兒”,因為盛羅也染了一頭黃發也沒人敢那麼叫了。
“快去快回,還有一篇讀後感沒寫呢!”
因為盛羅期中考試的語文成績稍差,尹韶雪就堂而皇之地仗著自己的“地理”優勢摁著盛羅在課餘和晚自習多學語文。
比起對她來說有些簡單的數學、在口語上其實有點兒優勢的英語,盛羅在語文上是真的有些麻爪兒,要背要理解的東西太多了,尤其是是理解,她做完之後去對照答案,總覺得自己和對方看的是兩個東西,一個是地球人寫的,是一個是火星人寫的。
發現她在理解上的問題比較大,尹韶雪就天天逼著她寫讀後感,一方麵是鍛煉文筆修辭,一方麵就是讓她能夠產生應試理解所需要的思維邏輯。
這也是盛羅最痛苦的時候。
她寧肯去做兩張數學卷子也不想去想“冷冷的月色象征了作者的什麼心理活動”。
她哪知道啊?
她又沒把作者的心掏出來瞅。
從前門走出教室,盛羅左右看看,並沒有看見左一梵。
“嘿,盛獅子。”
坐在樓梯欄杆上的年輕人對她揮了揮手。
盛羅眯了眯眼睛,拉了下袖子,她走了過去。
看見她過來,年輕人跳下了欄杆:“盛獅子,還記得我不?孟子楊,煤炭三中的,你不是讓我自己來找你麼,我來了。”
盛羅打量著眼前的年輕人。
長相上,離陸香香差得很遠,皮膚黑,眼睛也不大,也算不上很亮,頭發和皮膚算是乾淨,穿得卻很花哨,黑色的羽絨服上有一條碩大的金龍。
“不是你一直想見我嗎?想見我就來找我,我對你沒什麼興趣。”盛羅的臉上沒什麼表情,她對這種愛好拉著彆人一起惹是生非的人……隻有打的興趣。
孟子楊看著盛羅。
忽然笑了:
“我對你有興趣就成。”
高二(九)班的男生有人認識孟子楊,一直在後門探頭探腦地聽熱鬨。
突然,他們聽見了一聲大喊:
“盛獅子,我太喜歡你了!做我後座上的女人吧!”
“嘭。”
看熱鬨的秦溪洋一頭撞在了自己班教室的門框上。
整層樓的教室都騷動起來。
高二(七)班的教室裡,林予珺猛地站了起來,然後他想起了自己的身份,大聲說:“專心自習!”
有人卻已經打開了教室的門,大步走了出去。
林予珺轉頭看向自己身側的座位,那裡已經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