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的更準確一點,他能感覺到盛羅是在疏遠一個有他的世界。
陸序一個恍惚,覺得自己對於盛羅來說也許就是此時道旁的一棵樹,過去了就是過去了,如果不發出聲音,盛羅甚至不會意識到他的存在。
可他們曾經那麼近。
“盛羅,要不要喝點水?”
宮原開的車上沒有自配直飲機,陸序從車載冰箱裡拿出了兩瓶飲料:
“有礦泉水和新做的楊枝甘露,你想喝哪個?”
正好紅燈亮了,開車的宮原趁機翻了個白眼兒。
“我要礦泉水就可以了。”盛羅說完,過了幾秒鐘,又說,“我剛吃完點心,嘴裡太甜了,楊枝甘露我吃完飯再喝。”
“好。”陸序一下子就高興起來,把楊枝甘露好好地放回了冰箱裡。
宮原透過後視鏡看見了,覺得狗找到了骨頭那歡喜勁兒也不過如此了。
“唉,才過去十來年,我看著以前那些同學真是覺得物是人非,咱們班就不用說了,以前九班那個校花你記得吧?特彆白那個,叫尹韶雪,說起話來勁勁兒的。”
綠燈亮了,宮原啟動了車子。
“那時候咱們班好多人喜歡她,還有九班那幫人,有個叫秦啥的來著,高三那年冬天他用掃帚在地上掃出了‘喜歡尹韶雪’五個字兒,全校都看見了,鬨得可大了……哦對,你那時候已經出國了,你不知道,後來老師去問的時候,秦溪洋那孫子就說他是鬨著玩的,結果把人小姑娘給害慘了,據說每天上學放學的時候她爸媽都直接送進教室。聽說尹韶雪以前成績也挺好的,班裡前幾名,結果高考的時候連二本都沒考上,複讀了一年才考上了沈城大學的師範二本……後來回了淩城在一中當了個物理老師,不知道為啥,今年突然辭職了,說是離家出走了,半年了,一點兒信兒都沒有,她媽都急瘋了。我們都在那兒說,本來覺得她學習又好長得又漂亮,怎麼也能混的不錯,不知道怎麼回事兒就越混越沒了。”
盛羅喝了一口冰涼涼的礦泉水,輕聲說:
“我記得她,長得很漂亮。”
白白淨淨總是把頭發高高紮起來露出整個蛋一樣的臉龐,盛羅記得尹韶雪的樣子,她們曾經短暫地當過同桌。
那時候尹韶雪總是很生氣的樣子,卻也很可愛。
宮原沒想到跟自己搭話的竟然是盛羅。
他嘿嘿笑了一聲:“那是!校花呢!”
可就是這樣一個在所有人記憶裡都留下了很美好回憶的女孩子,卻在長大之後沉寂甚至沒有了蹤跡。
盛羅沉默了下來。
“我從來沒讓我爸媽失望過,我媽能氣死,她、她本來就在吃藥!”
稚嫩的哭喊聲隔了十幾年的歲月仿佛還在耳畔。
這是她對尹韶雪最初的印象。
一個不想讓媽媽失望的孩子。
所以……所以她做了什麼來著?
盛羅微微側頭。
她走進教室,說那本寫滿了陸序的日記是她的。
所以陸序誤會了很多年。
所以,他們相愛過,又分開了。
車子在一家私房毋米粥館門前停下。
宮原剛要下車,就看見陸序已經站在了盛羅那一側的車門邊上。
“你小心一點。”
陸序輕聲說:“這邊的地上剛灑水降溫。”
他伸出手想要扶盛羅,可在自己的手即將碰到盛羅手的那一瞬間,他再次停下了。
偶爾,真的隻是偶爾,在一些親昵的瞬間,陸序會忍不住給自己設限,現在的他看起來和盛羅很親近是沒錯,可他們中間其實隔著很遠很遠的距離。
太遠了。
是愛與不愛的距離。
就如同一道海峽,他們可以隔海相望,可他沒辦法走到盛羅的麵前去。
因為盛羅不愛他。
手指瑟縮了下,陸序直起身,扶住了盛羅的手臂。
假裝一切都沒有發生。
……
“下喬入幽,這個成語我都不知道。盛羅,你姥姥知道的好多哦。”
深夜,盛羅的臥室裡,尹韶雪披散著長發躺在枕頭上,翻身看向躺在她旁邊的盛羅。
“嗯。”盛羅昏昏欲睡,閉著眼睛端正地躺在自己床上。
跟她比起來,尹韶雪像一隻跳脫的泥鰍。
“盛羅,我跟我爸說他們對我實行冷暴力是不對的,我還說我其實對他們很失望,我是個令人失望的孩子,大概是因為我的父母也讓我沒有什麼期望,說完我就掛了!嘿嘿嘿!”
捂著嘴笑完了,她又捏了自己的一撮頭發去掃盛羅的臉頰。
“我之前總覺得自己是林妹妹,這次倒覺得自己是賈寶玉,幸好,沒有人跟我說一句‘你從此可都改了罷!’,‘潦倒不通庶務,愚頑怕讀文章;行為偏僻性乖張,那管世人誹謗!’我從前覺得賈寶玉不好,可我心裡不也想當賈寶玉麼?”
盛羅都快睡著了,她抬了下腳,頂了下趴在上麵的毛老大,聽見尹韶雪這麼嘀哩咕嚕,她隻能敷衍地“嗯”了一聲。
尹韶雪卻還在興奮。
她轉過去,又轉回來。
“盛羅,我給你講講我寫的吧!我寫了個紅樓夢同人,說林黛玉跟魯智深靈魂互換了,那邊魯提轄寫詩罵鎮關西,這邊林黛玉倒拔垂楊柳。盛羅,你知道什麼是同人吧?”
終於,某隻想要睡覺的獅子忍無可忍。
她坐了起來,從床頭後麵拿出了一個蘋果。
尹韶雪看著她:“盛羅你餓啦?”
盛羅反手把蘋果塞到了尹韶雪的嘴裡。
“睡覺。”
叼著蘋果的尹韶雪“唔”了兩聲,抄起枕頭去打盛羅。
床上鬨騰得像是在打仗。
毛老大無奈地伸了個懶腰,從床上跳下來,溜溜達達離開了陷入戰火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