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遠望著黛玉一行人出了院門,漸漸零星燈火也不見了,楚旻方道:“適才我就見著你還有話要說,這會子玉兒去了,有什麼話你就說罷。”
藿香忙從袖內遞出一卷紙來,捧著道:“程大哥還送了這個過來,是二皇子親筆。奴婢想著雖旁的您一向都不避著林姑娘,可這到底是……外男,興許不大好意思的,奴婢便沒拿出來。”
“無礙。”楚旻隨口回了她一句,便抽開紙上係著的鵝黃綢帶展開了看上頭字跡。
是一筆規規整整的小楷,楚旻還未看清字便笑了一聲,“這筆小楷,拿去
殿試都不失禮了。”
方仔細看字,卻也沒什麼彆的,隻是解釋為何找到趙老六又輾轉來尋楚旻而已。
看著上麵彬彬有禮的措辭,楚旻麵前好像就有一個鐘淵耐心地同她一句句解釋,“因魏守仁方知道了趙老六,雖不敢十分確定,隻是也能猜著□□分。事急從權,若是遲了恐怕消息傳開,我一舉一動都受人矚目,再過來反而給旻兒添了麻煩。”
“隻好尋到趙老六身上,幸而並沒有猜錯,順利找到了你。”
最後又是一句謝語。
楚旻輕聲笑道:“還是這樣客氣。”
她取下紙伸在麵前一根粗燭前燃了,歎了口氣。
方才同黛玉她並沒有說得太明白。
實則天德帝進退兩難,要照顧蒙古貴族們的心思是一方麵,另一方麵要點卻不在嘉成公主身上,而是身為皇子的鐘淵。
天德帝年四十有餘,如今太上皇尚在,皇位之爭還不明顯,再等不了幾年,太上皇駕崩,天德帝乾綱獨斷的時候,才真正是他膝下這一輩皇子們的主場。
但現在殘忍的廝殺也已經初顯端倪。
明眼人都看出來元後所出二皇子鐘淵最得聖心。可繼後所出大皇子自詡也占嫡長,心氣不弱。更有離後位一步之遙的貴妃所出的兩個皇子。
年滿十五的按照大安慣例能入部學習的皇子越來越多,該成家的皇子也越來越多,朝臣們少不得暗自觀察選擇傾向。
這個節骨眼上嘉成公主出了事,若是認定是她胡編亂造,刁蠻任性不識大體,與她同母的鐘淵又是什麼樣的?朝臣們容得下一個任性妄為的公主,但絕對容不下一個可能會任性妄為的未來皇帝。
一旦這些人的心思成了,那將是對鐘淵的一次重擊。
楚旻看得清楚,皇後、貴妃更不可能想不到,天德帝對鐘淵那並無實用的偏愛,讓他成了皇子中最顯眼的靶子。
不管是大皇子鐘澄,還是三皇子四皇子,要想得登大寶,鐘淵就是他們頭一號的敵人。
與其說是想幫嘉成公主一把,不如說楚旻實際上是想幫鐘淵一把。固然她看出來鐘淵隻是在乎自己長姐的安危,可楚旻更清楚地明白,這個時候反而是鐘淵更不能出一點岔子。
楚家是大安唯一的異姓親王,盤踞江南一帶,風頭無兩。可功高成怨府,權盛是危機。楚盛之和楚晏雖不能表示出對任何一個皇子的偏向,但楚旻卻不能不為楚家的未來考慮,她願意私底下悄悄幫鐘淵一把。
不僅是從個人感情上來說,更是因冷眼觀瞧,這些皇子中沒有一個能抵得上鐘淵半點能為的。大皇子鐘澄剛愎自用,三皇子口蜜腹劍,四皇子見風使舵,這樣的人,不管是哪個,一旦做了皇帝,楚家絕不能安穩。
楚晏雖然不能明言,但顯然也是這個意思。不然楚旻跟他說要查嘉成公主時,他就該出聲阻止了,要報恩還有彆的法子,並不一定要趟這趟渾水。
涉及皇儲之爭,就連黛玉也不便明言,楚旻燒了紙便吩咐藿香收紙灰,“告訴程山一聲,日後二皇子處若有人再來聯係他,隻管通傳就是。”
藿香福身應是,收拾了便來勸楚旻道:“公主,歇了罷。”
楚旻裹了裹身上長衫,倚窗淡淡道:“睡不著。”藿香勸道:“睡不著躺一躺一會子就睡著了,今兒不睡,明兒起來該眼疼了。”
“溪雲初起,山雨欲來,往後睡不著的日子還多著呢。”楚旻嗤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