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至子夜, 半空中掛著的斜月完全是蒼白的顏色,連帶月光下急速行駛的馬車前掛著的燈籠都是慘白的。白日裡的繁華喧囂如同潮水般退卻,京城的街空當而又靜謐, 隻聽得見這輛孤獨的馬車在路上飛奔起來的沉悶轆轆聲, 還有偶爾馬匹奔速太快而發出的嘶哈聲。
疾馳的馬車在一處寂寥的建築後門前停下, 駕車人利落翻身而下,左右張望了無人方疾行幾步至門前,抬手欲敲, 門卻自己吱呀一聲開了。
裡頭出來一個中年人, 兩人低低交談了幾句, 方才駕車的人略一頷首, 便齊齊轉身往馬車走去。
“公主, 到了。”程山喑啞的聲音響起,馬車內傳出窸窸窣窣的聲音, 車門輕輕一響,從內裡探出個人來, 跟著程山來的人正要行禮, 卻聽那人小聲道:“程大哥,這是……”
方知竟不是公主,又見月光下那人清秀的容顏,約莫十七八歲的模樣, 心內便知是公主身邊的貼身侍女了,忙又停下,欠身尊稱一聲姑娘,“姑娘,我是高容。卻是二皇子身邊的內侍。”說著,便從腰間解下腰牌來遞出去。
出來的正是藿香, 聽見是高容,她也鬆了口氣,提起的心稍稍放下,看了腰牌不是作假便忙下來福身道:“高公公,曾聽公主提起過公公。您是二皇子殿下身邊的老人了。”
藿香曾聽楚旻提起過,二皇子身邊有位元後宮中伺候過的老公公叫高容的,乃二皇子心腹。便知這不能有假,除了二皇子,不會有人能使喚得動他宮中的首領太監。
高容倉促一笑,忙道:“當不得公主誇讚。”
藿香回以一笑,確定了來人身份無誤,方輕輕敲了敲車轅,低聲稟道:“公主,到了。”
車門又是輕輕一響,藿香上前扶出一個全身都被黑鬥篷罩住的人來。
寬大的鬥篷遮住了身形樣貌,但看藿香和程山對此人如此恭敬,高容也知這是正主兒了,忙跪地拜了下去,請安道:“殿下,奴婢高容,奉二殿下之命前來迎接。”
罩在鬥
篷裡的正是楚旻,她並未出聲,隻是點了點頭,示意高容帶路。
一行四人七拐八繞,連穿了幾道門,方在一處黑黢黢的院子前停下了,高容側身一禮,正想跟楚旻介紹裡頭情況,卻忽聽身後有人道:“旻兒。”
二皇子?高容嚇了一跳,不是還在審訊方才正是緊要關頭,根本離不得人的,主子怎麼親自出來了?還不等他想個究竟,便聽腳步簌簌,鐘淵已到了楚旻跟前,低聲笑道:“你來了?”
楚旻輕輕揭下兜帽,笑眯眯地道:“美人相邀,豈敢不來。為乾夤夜忙碌,我收了人家的好處,怎麼好意思乾看著?”
此言一出,彆說是高容,就是藿香程山這樣素習知道楚旻愛頑愛笑的,都嚇了一跳。高容更是咋舌不已,什麼時候主子跟安定公主已經到了互稱小字的關係了?
鐘淵笑了,便側身請她入內,往前走了兩步,忽然伸手扶住楚旻的胳膊,低聲細細叮囑道:“留神,門檻兒高。下手還有三級台階,腳下彆滑了。”
楚旻笑著回頭,“月光亮得很,我看見了。”
鐘淵卻一直扶著直到楚旻下了台階,方鬆開了托在楚旻手肘處的手,垂在身側悄悄撚了撚,似乎還有些戀戀不舍。
楚旻正要回頭問納遜等人在哪兒,就看見藿香幾個目瞪口呆地立在原地,竟還分毫未動,不由詫道:“你們站在後頭做什麼,還不跟上?”
鐘淵聞聲回頭淡淡看了眼高容,高容一個激靈立時回過神來,忙緊走兩步,上前賠笑道:“奴婢方才晃了眼了,沒跟得上。”藿香和程山醒過神來忙都附和道:“今日月色著實亮。”
楚旻直覺他們中有貓膩,懷疑地盯了一會兒,卻被鐘淵扯了扯袖子,聽他小聲道:“才問了出來詳情,旻兒過來聽聽罷?”
楚旻被轉移了注意,點頭便跟著鐘淵進了院子。跨進門檻楚旻才發現這院子有何不同。
雖是一樣的一進四合院,卻隻有北麵正房內有瑩瑩燭火映出窗子,兩邊東西廂房俱黑漆漆的,不見一絲光亮,甚至連窗戶都沒有,更有
時不時傳來的一聲聲慘嚎。
鐘淵注意到楚旻神色細微的變化,歉意道:“分開審訊不便,故此納遜、賽哈萊和巴爾丹都在此處關押,嚇到你了?去正房內坐,那裡聽不見什麼。”
楚旻搖了搖頭,一壁跟著他往正房走,一壁道:“這卻不至於。當年我在家裡,也沒少見審訊。”
鐘淵一愣,脫口道:“安定王爺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