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雖滿腹疑問, 可前頭不住地有人來回車馬俱已備好,又有榮府的人來候著,一時不便多問, 隻好先按下, 便同楚旻帶著惜春出二門換轎乘車。
楚旻獨坐一輛, 黛玉與惜春共乘, 惜春看著還有幾分忐忑, 黛玉細心, 便抓著手寬慰道:“此事怪也怪不得你, 正該是你哥哥出來賠罪的, 不必憂心。”
惜春先點了點頭, 旋即苦笑道:“也就是有公主在, 才壓得他們低了頭罷了。若換了我自己,是千萬不成的。”
“隻可笑我在這家裡活了十幾年,竟是今日才看清周圍都是什麼阿物兒。竟也覺得沒意思的很了。”
黛玉聽著這話不像,正要開口勸慰, 便聽外頭有人道:“姑娘, 到了。”隻得掩住了不說, 笑道:“到了,且下去聽戲。我聽見外祖母特意請了京外的班子,最善戈腔。”
惜春斂了臉上神色,淡淡笑道:“是,這倒是不常有的, 京內到底還是盛行昆腔。”
黛玉一壁扶著雪雁的手踩著凳子下了馬車,一壁便回道:“這幾年我聽著卻是戈腔烈烈轟轟的,昆腔並未出幾個格外出挑的。”
惜春落後一步也從車上下來,應道:“宮中這幾年不知怎的偏喜戈腔, 也就熱起來了。京內的班子還是昆腔底子厚些。”
前頭楚旻也已經下了車,兩人往前行幾步,正瞧見鳳姐、邢夫人擁著賈母滿麵堆笑地過來,便要行禮,黛玉和惜春忙往側邊避開,楚旻卻笑著受了,過後虛扶一把,“老太君請起。”
賈母笑道:“承蒙殿下垂幸,也來園子裡頭聽聽我們家的戲,外頭叫的班子,不見得好了,還請殿下擔待些。”
說著,便請楚旻往綴錦閣中去。邢夫人忙在前引路,鳳姐便扶住了賈母,之後方是黛玉、迎春、探春、惜春幾人跟上,黛玉環視四周不見寶釵,心中暗歎,薛家還是心虛,這也幾個月不聽見動靜了。
正自暗想忽見邊上有一人,穿著碧水青一色的衫裙,也在那裡跟著過來,望著卻不大熟悉,定睛仔細一瞧方看出是湘雲,不由一愣,忙悄悄拉了拉探春的衣袖,低聲道:“她怎麼在的?”
探春情知黛玉說的湘雲,一樣悄聲地回道:“昨兒忘了說,那日出事原本老太太也叫人接了史大妹妹來的,誰知出了那樣的事,也忙得一時沒有送回去。何況聽說近日她叔叔家正相看人家,她不願在家裡住,索性就一直不曾走了。”
“相看人家,給誰?我似乎聽見當年她是定了親的。”黛玉有些奇怪,“難不成出了什麼岔子了?”
探春忙悄悄地笑道:“不是她,是與她同歲和小一歲的兩個堂妹。她已經下定了,定的是神武將軍衛家的公子。”
黛玉明白緣故,又生了逗趣的心來,便輕輕一拽探春的手,小聲笑道:“三妹妹打聽的這麼清楚,莫不是也想誰家了?”
探春臉上一紅,半真半假地道:“你還不知道我,我能知道誰家。跟你說幾句真心話,你又來打趣,倘再這麼著,我可不跟你說了。”
黛玉忙笑著討饒,因道:“你的心事我也知道,便說句扔了麵皮的話,咱們姊妹一場,大事我也不好旁觀的。”
探春心裡長出一口氣,黛玉跟安定公主好的就像一個人似的,她肯這麼說,那安定公主那裡必然也不會視而不見,總算自己還有個退路,臉上便流露出感激之色來,輕聲謝道:“多謝林姐姐。”
黛玉拍了拍她的手,擠著眼笑道:“到了,該入席了。”
探春看時,果然已經到了綴錦閣,閣中排列大小席位,楚旻自坐了上首,客座第一便是黛玉,賈母坐了主人座,其餘姊妹們正要歸座,卻見賈母笑著招手道:“四丫頭,你跟著我坐罷。”
惜春依言上前,賈母抓著她的手,樂嗬嗬地跟楚旻道:“左右這裡隻公主最尊貴,老身倚老求個情,我這四丫頭幾日不見,心內著實想得難受,這會子也不管什麼規矩座次,叫她陪著我坐罷?”
楚旻笑道:“老太君舐犢情深,自然不算壞了規矩,我也不忍拒絕的。”
賈母笑著道謝,鳳姐忙叫人把惜春的席位挪到賈母身邊,親自拉著惜春坐下,又笑道:“我這個四妹妹,年紀雖小,卻處處都好,不怨老祖宗想著。”
一時眾人都坐了,賈母方站了起來,躬身道:“前兒一場走水,家中小子不經事,一時著急,說了許多的錯話,不想惹惱了公主,心內愧悔。趁著今日,我叫他來給公主賠罪。”
楚旻輕輕頷首,忙有丫鬟婆子趕著上來擺了屏風,賈珍叫人引著進內,跪著給楚旻賠了罪,“前兒是一時糊塗,這才說錯了話。”
楚旻隻喝茶不語,賈母度其意思,忙給鴛鴦使了一個眼色,鴛鴦會意,悄悄著人過去,隻聽屏風後窸窸窣窣幾下,那邊賈珍轉身給惜春作了一個揖,“妹妹,原是哥哥糊塗了。”
惜春也不好坐受,起身道:“不必。”賈珍自然又再三地賠罪,楚旻方開口道:“罷了,謹記禍從口出,往後說話前也過過心。”
賈珍被一個年輕女子這樣教訓,臉上早掛不住,奈何情勢比人強,此時更一句都不敢回,唯有喏喏應聲而已。
一時用過茶宴,賈母便請楚旻移步搭的戲台前聽戲,又笑道:“這回是新請的班子,正請公主聽個新鮮。”
眾人又在戲台前團團坐了,上首一席是楚旻、賈母並幾個姊妹,邢夫人、鳳姐、李紈在地下伺候,所設席麵不過是空擺著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