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第 54 章(2 / 2)

像是適才安定公主頭上那支琥珀蘭花步搖墜下來的細碎流蘇。

鐘淵攥緊了手中那枚綠鬆石。

前頭宴席還在繼續,楚旻躲了半日,知道再躲不成樣子,隻得先往席上去了,幸而宴席已至尾聲。楚旻到時,四公主忙上前問道:“怎麼去了這許久,可是有什麼事情?”

楚旻笑道:“沒什麼,不過後頭耽誤了會子。”

大皇子鐘澄含笑道:“還當是安定妹妹跟二弟同出去躲席了,倒叫我們好生羨慕。”

楚旻喝了杯酒,搖頭道:“這卻不曾——”她似是才看見對麵空了一人,訝然道:“怎麼二皇子也不在?”

鐘澄笑道:“二弟素來灑脫不羈,最不愛俗世規矩。向來這樣宴席是不肯儘席的。”他搖了搖頭,半是羨慕半是頑笑,“若是我似他一般就好了,可惜到底我是長兄,還要給諸位兄弟們做個表率,更要顧著宴席上大大小小的事情,隻好坐在這裡照顧周全,卻不能這樣瀟灑了。”

楚旻聽著他這話名為羨慕,實則是給鐘淵下絆子,是說他不守規矩,不敬尊長,還暗自不經意地擺擺自己是大哥的譜兒。

撇開鐘淵長得實在合楚旻心意不說,就是看在他幫忙揪出鐘淩,楚旻也不能乾聽著有人擠兌他。

楚旻垂頭挾了筷子菜,漫不經心地道:“我在家中也常這樣,母妃顧慮周全,並不要我做什麼。哥哥雖為世子,這樣宴會母妃處處妥當,竟不必他忙著。”

楚旻衝鐘澄一笑,“今兒才知道,原來宴席竟有這樣多的講究,竟是我孤陋寡聞。”

鐘澄臉上登時不好看了,這話是在暗說皇後能力不行,連個宴會都不能周全,還是在說自己多管閒事,自作多情?

不管是哪一個意思,鐘澄都忍不了,他為皇帝長子,後來母親又成了皇後,自覺居嫡居長,很把自己跟兄弟們看得不一樣,架子擺的足足的,最愛說教,顯擺自己身份。

今日楚旻連譏帶諷,處處戳在他痛點上,鐘澄怎麼受得住!

他臉色一黑,酒杯墩在桌上,張口就要回擊,不想皇後在上首重重一咳,搶先開口,“宮內的宴席就是這樣,人多,時候也長。堂姐在家裡就能乾,早先曾祖就常稱讚的,不怨旻兒眼光高了。”

她慈愛地笑了笑,哄小孩子似的道:“旻兒累了罷?再有一會子,便叫你們歇著去。”

鐘澄心內再不甘,皇後開口了,他也不敢再說甚麼,重重哼了一聲,泄憤似的連飲了三杯,身後內侍伺候不及,忙勸道:“殿下,少飲些酒罷。”

“閉嘴!你是個什麼東西,卻也敢來說我!”鐘澄狠狠瞪了一眼,“滿上!”

內侍叫苦不迭,皇後是不許大皇子多飲酒的,偏大皇子根本不聽勸,回回醉了,皇後卻又要遷怒他們這些奴才不勸著。

楚旻沒理他,坐了不多會子,那裡便有人來奏時辰到了,眾人謝過皇後,慢慢都散了。楚旻忙叫過藿香來,“過去咱們找玉兒去,瞧瞧她可彆飲多了酒。”

藿香忙應下,“奴婢適才進來時見著林姑娘了,想來去殿外等您了。公主放心,奴婢瞧過了,林姑娘並沒有吃幾杯,模樣兒竟是好好兒的。”

楚旻點了點頭,“那就好,她近幾日咳嗽,不能多飲酒。”

說完,方扶著藿香慢慢出去了。

熱鬨了一整晚的山青水碧院內漸漸靜了下來,有宮人來稟皇後,“外頭東西都撤了,彆的都歸了庫。唯有兩塊猩猩氈,一卷白地淺黃花的,一卷大紅的,因太大了,一時不好搬,便放在了外頭。等明兒人齊了再搬。”

皇後倦怠地扶著額頭,“知道了,你下去罷——皇上前頭可了了?”

“了了。”宮人低垂著頭,“宮正司來遞彤史,去了王貴妃處。”

皇後點了點頭,便擺手叫人下去,歎了口氣才看向坐在那裡麵色還不好看的鐘澄,招手叫他過來,“澄兒,你近前來。我有話跟你說。”

鐘澄依言近前,“母後。”

皇後又歎了口氣,“澄兒,你素來懂事,我原是不想說你的。可今兒你的忍量都到哪兒去了?我特意把公主們安頓在這一隊,又故意的叫她先來,你也見了。就是為了讓你近前,跟楚旻熟悉熟悉,最好討討她的歡心——安定親王有多疼女兒你不知道?我沒跟你說?隻管你哄住了那個丫頭片子,這事兒就算是穩了。”

鐘澄唇角抿成一線,沒回皇後的話。

皇後猶自絮絮道:“她才幾歲,你哄著她,她又能懂什麼?這樣年紀女孩子,尤其念過幾年書識幾個字的,誰不巴望著有個郎君纏纏綿綿,恩恩愛愛。她心甘情願跟著你,連你父皇都要高看你一眼——如今就連你父皇,待楚家也是安撫加恩。”

“你今年十六了,去歲就有人上書說你的婚事,你父皇來問,我冷眼看著京中沒一個合適的,好容易才拖到今日,又有這麼一個天大的機會在眼前,你怎麼就不使儘了心思去抓住!”

鐘澄忍了又忍,皇後還在說,他不由憤憤道:“忍忍忍,母後總說叫我忍著、哄著!對鐘淵要忍,要讓,對鐘沐鐘濟也要忍——”

“當年有元後在,就叫我忍,那時候鐘淵是嫡子,風光無限,太上皇皇上都高看他,我忍了。後來好容易元後崩逝,又有一個王貴妃蹦出來,家世顯赫,還有兩個兒子,您叫我忍,我也忍了。”

“可如今您都是中宮皇後了,我是嫡子、長子!這些人誰又比得過我?您還叫我忍!還叫我去哄一個跋扈不知好歹的女子,指望著父皇高看我一眼——憑什麼?”

“憑什麼當年鐘淵理所應當地比眾兄弟都高一等,都說這是應當的。他什麼都不做,太上皇皇上都高看他一眼。”

“憑什麼一個親王之女罷了,父皇指婚難道不是先指給我這個長子?卻還要我哄著她!她不給您麵子,您還要賠小心誇安定王妃。”

鐘澄氣衝腦門,一時口不擇言,“母後也太過懦弱沒膽了!誰都怕,誰都忍!王貴妃也怕,安定王妃也怕!”

“你放屁!”皇後勃然大怒,戴著碩大南珠戒指的手掌重重拍在桌上,“我是中宮皇後!她們又是什麼,卻也能跟我比尊貴!”

鐘澄被她扭曲的臉唬得後退幾步,忽地泛上一股子膽怯來,“母、母後……”

皇後胸膛起伏,重重喘息幾口方平複下來,失望透頂地看了鐘澄一眼,她今日實在太累,沒力氣長篇大論了,半晌方道:“我沒力氣同你掰開了揉碎了講道理了,隻管自己回去想罷。”

看著鐘澄無措的樣子,皇後心又軟了,到底是她未來的依靠,還是說了幾句,“你真當楚旻是什麼宮人侍女站在那裡等著你寵幸?難道不曾看見鐘凝他們三人也上趕著找話!鐘沐十五,鐘濟十四,王貴妃打的難道不是這個主意?”

“你這會子拿著,若是不然,過了年你父皇挑著什麼民間女子、什麼小官兒家女兒亦或是什麼花架子公侯家姑娘,給你指了王妃……那時候你就是哭,也來不及了!”

鐘澄張了張嘴,想要說甚麼,皇後卻已經叫了人來送他出去,鐘澄一時頹然,訥訥行了禮,跟著宮人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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