蕙香還不等開了門,便聽後頭一人怒聲道:“我看誰敢攔本王!”
有小子七嘴八舌地嚷道:“正是這樣,也不瞧瞧這是誰的王府,竟是翻了天了,你們也敢攔著王爺!”
烏烏泱泱一群人簇擁著一個穿了秋香色蟒袍的男子入內,水溶走近了,皮笑肉不笑地看著蕙香,道:“自安定公主來了,你倒是威風起來,連主子也不放在眼裡,我素來不問後宅之事,竟不知王府內出了你這樣的奴才。”
蕙香不卑不亢地一福身,“王爺這話錯了。我家中三代在楚家服侍主子,從十歲上親王妃便把奴婢給了娘娘。至成婚來京,奴婢隨娘娘同來,身契好好兒收在娘娘嫁妝單子裡。王爺若是不信,隻管去看——奴婢就是奴才,也是娘娘的奴才,不是王府的奴才!”
“好、好一張巧嘴!”水溶不怒反笑,“跟主子頂撞起來,也是你們楚家的規矩?”
“跟主子頂撞不是我們楚家的規矩,不跟下人計較卻是。”楚旻應聲從暖閣內出來,不鹹不淡地看了水溶一眼,隻跟蕙香道,“方我聽著大姐姐那裡似乎有動靜,你過去服侍罷。”
蕙香福身一禮,應聲稱是,竟是大搖大擺地轉身走了,連問也未問北靜郡王。若說平常,蕙香是絕不敢如此的,但楚星中毒這些日子,她算是看透了水溶這樣臉酸心硬,一門心思謀劃利益的東西。
蕙香自小兒服侍楚星,情誼深厚非比旁人,更替楚星這些年的隱忍不值,見著水溶硬闖進來,偏又是在抓人的緊要關頭,她心裡警惕到了十分,便什麼好臉色都沒有了。
“今日帶人闖進來,郡王可是忘了自己答應了什麼?”楚旻進屋徑自在首位上坐了,“我這裡查出來了東西,郡王便橫衝直撞地過來,我是不是能認為,你是想包庇凶手?”
水溶見她毫不客氣,連讓都不讓便坐了首位,心內更氣,好歹我卻也是你的姐夫,奈何楚旻發問,他隻得在椅子上坐了,冷臉道:“公主莫不是忘了我答應了什麼——不錯,我固然為了王妃之事許你在正院換上自己的人手。可我決未許諾,你可以讓公主府的護衛擅闖王府後院,乃至軟禁了我府上的侍妾!”
“王爺看清了,派出去的不是我公主府的護衛,而是你們王府的護衛婆子。”楚旻早料到水溶會來問罪,是拿了楚星的對牌,直接遣用了北府護衛,隻不過悄悄兒插了許多自己的人,要緊地方都換了罷了,水溶真去查問,她大可用人手不夠搪塞過去。
“我已經查到了凶犯痕跡,今日動手,不過就是為了防著有人趁機逃脫罷了。”
水溶聽見她已有眉目,還查到了侍妾身上,氣弱了幾分,半晌皺眉道:“你查到了誰,隻管看起誰來就是,大可不必興師動眾,把我府上所有的侍妾都關押起來。”
“我若是不如此,凶犯倘或借機傳遞消息,又或者伺機逃跑,這責任,郡王擔著?”楚旻揮了揮桌上草紙,“那我這奏折上,倒是可以添一筆——北靜郡王作保……”
“你寫了奏折?”水溶一驚,蹭地從椅子上起來,“寫了什麼?”
楚旻似笑非笑地看過去,“我寫了什麼,郡王來問,不覺奇怪麼?”
水溶咽了口唾沫,泄了氣,楚旻若是真抓著侍妾中毒害王妃的線索,傳出去他的名聲怕要大打折扣,早先苦心經營未免毀於一旦,不由勉強笑道:“不是我要問,不過此事終究是我府上出的。公主奏折上要寫什麼,不妨大家參度著來——陛下如今尚未回京,時候還有的是嘛。”
楚旻笑了笑,“自然,我也不能這樣不近人情。郡王回去,且隻當今日無事,等我查出來了真相,若是無關,自然也替郡王添上一筆——大家兩全其美。”
水溶鬆了口氣,連聲道:“就是這樣,極好、極好!”
門外蕙香帶著丫鬟婆子還在跟水溶帶來的小廝們兩兩對峙,不妨卻見房門一開,水溶滿麵笑容地從裡頭走出來,一壁走一壁笑道:“公主想得周到,既如此,此事便全權交由公主。小王倒是要避嫌了。”
楚旻淡淡一笑,轉頭跟蕙香道:“送郡王出去罷。”
眾人都看得呆了,不想這才多大會子功夫,裡頭就好了?
蕙香醒過神兒來,忙道:“我送郡王。”
楚旻隻在台階上略站了站,便轉身回去。
藿香已從遊廊後門進內,見楚旻回來,低聲稟道:“公主,已經好了。”
楚旻點了點頭,把桌上寫了一段的草紙揉成一團,隨手丟進紙簍,冷笑道:“不枉我費筆墨寫了這一段廢話。”
藿香噯了一聲,正要撿去,聽見如此說卻又愣了,試探道:“您……不想上疏?”
“倒也不是不想,這事兒橫是不能瞞下,但絕不是此時。等我查清楚了,琢磨怎麼寫能叫我得償所願,那我才寫呢。這時候上疏,頂天兒了是太上皇下旨沒著沒落地撫慰一番——我要那個?”
“那您還費這般力氣。”
“我故意的。”楚旻輕描淡寫地道,“咱們動作這麼大,水溶不過來一趟叫底下人怎麼看他?可他又不傻,才不會給那起子不知哪兒買來的侍妾出頭,做戲給人看罷了。”
“太上皇看重楚家,我大姐姐這一枝兒還另有個緣故,我稟上去老聖人明麵上定要偏著咱們——我給水溶這麼個台階兒,回頭他找清客幕僚都有個話說,還不自己乖乖就走下去了?”
“但終究這是北府,我不能繞過水溶去。給他個麵子,兩下裡相安罷了。”
藿香聽得連連點頭,“公主想得周全,奴婢不能。”
“關鍵不是這個。”楚旻招手兒叫她過來,湊近了壓低聲音道,“放消息出去,就說我抓著了要緊證據,北靜郡王聽了都沒話說,認了此事,要把那人交給我處置。”
“務必今日各處都傳到。”楚旻敲了敲硯台,一字一句地道,“不管陳三有招不招,明兒一大早趕著去見水溶的,一定有牽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