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又是哪兒來的姥姥,打今兒晌午我就聽見了,這個也要去看那個也要去逗,生生笑了一日了。”便有人一壁說著,一壁搖著扇子往內走,至院中笑著行禮道,“公主、林姐姐,天熱得很,我來討杯茶喝。”
楚旻和黛玉正支起窗子隔窗問小丫頭,一見這人來了,都從探身出去,忙招手笑道:“三妹妹還不快來,她們才送了新進的瓜果,擺在那兒還不曾動呢。”
探春忙笑著走了進來,湘妃竹骨的扇柄一下一下地搖著,又跟身後侍書笑道:“果然我說公主和林姐姐這裡必定清閒,再沒那樣勞什子的東西來煩人。你還不信。”
藿香忙叫小丫頭倒了果子露端來,呈上去笑道:“我們這裡一個林姑娘一個殿下都是用不得冰的,這是才從井裡湃過取出來的,姑娘嘗嘗解渴。”
探春忙伸手接了,又笑道:“還勞煩藿香姐姐送過來,折煞我了。”
楚旻笑著拍了她一下,嗔道:“又說這些!縱是我來了這幾個月,你還是跟我客氣呢。”
黛玉也笑道:“三妹妹旁的都好,就是總拘禮些。”
探春忙道:“這話!卻是我規矩些還不好了。便是公主和林姐姐不在乎,一回兩回還罷了,三回四回不免就是我壞了規矩。這瀟湘館內婆子丫鬟一大堆,叫她們看了兩位姐姐日後又如何管束下人呢。”
楚旻笑道:“就是你想得多。罷了,不說這些——前頭是誰家的姥姥來了?怎麼沒見個正主兒高興,反是這些丫頭子,一個個喜得笑得什麼似的。”
探春笑道:“這也怨不得她們,前頭哪兒來了一個鄉下老婆子,聽見說是祖上跟太太連了宗的,前兩年還曾來打過一回秋風,如今便是地裡收成好了,又來上門送地裡產的東西來了。”
“偏也巧,也不知誰說了正叫老太太聽見,一時悶了非要叫人來見見。也虧得那姥姥好頑,說話做事雖粗鄙可笑,卻又有一股道理在裡頭,就引得這些人過去看她。”
探春笑道:“也不怪這些小丫頭子們過去瞧熱鬨,她們又有幾個是真見過這樣鄉下土地裡討生活的人的。”
黛玉聽了反點頭讚道:“聽著雖無知識,卻是個知恩圖報的人。這幾年北上南下,我見的人多了,反更覺出這樣的人的好處來,比那些滿口仁義道德行徑下作的又不知高出多少去。”
楚旻也笑道:“這話看得有理,此人若是能見,倒不妨見一見。”
她話音才落,便又聽見外頭丫鬟稟道:“公主,薛家大姑娘來求見。”
楚旻一壁叫請進來,一壁笑道:“今兒這是不知這瀟湘館是哪兒好了,怎麼就引得這麼些人過來。”
話音才落,寶釵已入了內,笑意盈盈地上前行禮,“公主。”黛玉也忙同她見過。
雖那日楚旻給了寶釵沒臉,可寶釵渾似不在意似的,一樣常來常往,自入秋聽見朝中有三選公主郡主伴讀之事,便來的更殷勤些。
這些心思楚旻心知肚明,卻並也並不撕破了臉,人活在世,總不能個個都是至交好友,偶然也該有幾個雖目的不純但相處起來舒服的人來往。
“姐姐方才說這幾日閒得很,正不知做什麼呢,可巧兒你們接二連三地就來了。”黛玉笑著將寶釵讓至椅子上坐下,自己也坐了,“真該叫她們拿了黃曆出來看看,今兒是什麼好日子不成?”
寶釵含笑道:“今日是什麼日子我卻不曾看過,倒是瞧準了明日是個好日子,風和日麗,正宜擺酒。自我來了,多蒙姊妹們和諸位照顧,正愁著不知怎麼回報的好,可巧兒我們鋪子裡有一個家中田裡出的滿黃的好螃蟹,前兒哥哥嘗了都說好,我索性越性兒叫他送了幾簍子進來。”
“也已請了老太太的意思,擺酒請園內姊妹們並老太太、太太們,鳳姐姐和珠嫂子也算上,齊齊地聚一回,大家好生頑上半日的。”
她起身向楚旻微微一禮,又笑道:“隻是礙著林妹妹和公主同住,我十分的不敢來攪擾,隻好等著諸事齊備,方好過來請一請。”
“正三妹妹也在這裡,你同林妹妹一向都好的,快幫我說一句好話,改明兒我單請你。”寶釵又笑著央探春說句話,“我還正怵殿下威勢,不知怎麼開口呢,就正遇上三妹妹,可是我的運氣了。”
探春忙笑道:“這會子寶姐姐跟我說這話,再不好意思,你適才自己不也說了。咱們一樣的姊妹,又有誰比誰更交好呢。這話正不知打哪兒來的了。”
寶釵忙道:“是我想岔了。”她又笑著請楚旻道:“這回說是宴席,實則隻咱們幾個,也並沒有什麼外人。就是同鳳姐姐借了園子裡蘆雪庵擺下了幾桌,又靠著水,又有金桂和金燦燦的稻穀可賞,還是請公主賞光罷?”
楚旻笑著道:“這有什麼不可的。終究我也是無事,大家一處頑一日也好。”
黛玉也喜滋滋地笑道:“有桂有水,酒香花香,更有景色怡人,若是無詩便就遜色了!薛姐姐不如索性擬幾個詩題來,等著外祖母吃了頑去,咱們一處作詩豈不更好?”
探春一時被黛玉說的也技癢起來,合掌笑道:“這個主意極好!如今朝廷還鼓勵女子識字讀書,又要選那德才兼備的入宮做伴讀,咱們這樣,也算是響應朝廷了!”
寶釵心中正被這句觸動,忙點頭道:“林妹妹說的極是。我也正是這個意思,這回我是個東道,索性便逾矩做這個出題人——就以螃蟹為題,可好?”
黛玉大笑起來,“螃蟹卻好,隻是如今還沒見著,如何好做的詩來,隻好壓下滿腹詩興,單等著明兒的酒了——有了酒,且看我作詩如狂了。”
楚旻不由笑道:“還說這話!”她說著便同探春和寶釵道:“你們是不知這個玉兒,當年在家中,不合二哥逗她,瞞著母妃叫她喝了一口酒,這卻好了,一杯酒且就鬨了起來,直費了我一遝子的紙筆,都禿得不成樣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