鶯兒跟著寶釵慣了,也學得了幾分習性,便想得多些,這會子想起那丫頭方才說在沁芳閘那裡看見了男人,心內便記掛著,又笑道:“總歸我也過來了,索性看著你們把螃蟹拿了來放在這裡廊下,我倒還放心些。”
趙家的忙道:“卻哪裡用得著姑娘親自去跑這一趟,不拘我叫哪幾個婆子來就都辦了。”
鶯兒卻是不肯,隻是道:“我跟著去也不礙著你叫幾個婆子,等我回了蘅蕪苑,卻還好跟姑娘回話,省的問起來我卻什麼都不知道,卻好叫姑娘責怪了。”
趙家的聽如此說,隻得應了下來,便就點起五六個婆子跟著,“你們跟著鶯兒姑娘,咱們去沁芳閘先把那螃蟹抬了來。”
婆子們忙都應是,鶯兒和趙家的便帶著人向南往沁芳閘去。
“這裡倒是好清涼個去處。”鶯兒走得近了,便先讚道,“夏日裡除了這裡,想來就是三姑娘的蘅蕪苑好了。”
趙家的卻笑道:“論清涼,卻還是瀟湘館。不說地方如何,單那回我遠遠地看過去,就見那冰塊冰盆流水價往內送,竟不要錢似的。聽見說公主叫人把瀟湘館院子都罩了涼棚,就是為的怕熱。林姑娘也有錢罷?手頭寬鬆得很。”
“上回一個小丫頭子過去也不知送什麼,正碰上林姑娘那裡發月錢,林姑娘順手就抓了一把子給她,總得有幾十錢,也不當一回事情。”
趙家的感慨道:“都說咱家是皇商,有的是銀子,可我看了林姑娘那裡,竟覺著咱們像是那街上窮酸似的。要說我有一個兒子卻還是得做官,銀子就都不值什麼了。就是那尊貴氣派,咱們看了,心裡都羨慕得緊。”
“當年大爺那事兒,家裡拚了命地塞銀子,想要求見安定王府內的一個相公,不也是沒成?那時候竟是想都不敢想住在王府裡的主子是何等的尊貴了。”
“如今見了公主和林姑娘,才知道幾分,卻也隻好歎說,果然是王府內的主子了,咱們比不得。”
鶯兒聽了笑道:“嫂子這會子想得卻好,也不說官兒也是咱們能做的?當初賣了,入了籍,如何又能脫了?便是能脫,也要再幾輩子才說做官呢。”
“就不說這些,隻嫂子你家裡那個兒子,還做官呢,當初跟著大爺三四年了,連個一二三四都不認得,記錯了件數,回來了叫姑娘好一頓埋怨,少不得又讓大爺打一頓了。你卻還想王府內住的主子怎樣——怎不想想那世子爺又怎麼一樣的光景呢。”
趙家的訕訕地笑道:“我這也是渾說罷了。我那小子哪裡有這福分。”
兩人一壁說著,一壁便帶了人至沁芳閘下。鶯兒讚道:“好清涼的去處!園子內水都從這裡走罷?水也乾淨,確實是放了個好地方。”
趙家的笑道:“就是想著這個,所以才跟姑娘說叫放在這裡,好容易姑娘正經宴客,又有公主又有老太太的,我們怎敢不經心呢。”
鶯兒情知她是奉承,卻也不點破,便笑著點了點頭,繞過那一叢叢膝蓋高的群草往溪流邊過去,口內一壁笑道:“我瞧瞧螃蟹,卻是自打送了來還沒看見過呢。”
趙家的忙跟上去,也笑著道:“都是滿黃團臍的好螃蟹,一個總好有七八兩沉。”
話音未落,卻見鶯兒猛地一停,轉頭過來,疑道:“怎麼水上還放著幾個空簍子,是有什麼講究我不知道的不成?”
趙家的一愣,“什麼空簍子?”她忙笑道:“姑娘說笑了,都盛的滿滿的螃蟹,哪裡來的……”
她自己話沒說完,一眼就看見溪流水麵上輕飄飄地飄著幾個空簍子,心內登時咯噔一聲,也顧不得鶯兒了,緊跑幾步到水裡頭,趟著水撈了個簍子上來一瞧,卻不是空的還是怎麼!
趙家的匆匆一數,卻是空了三四個簍子,那邊卻是幾個還隱在水草叢內,鶯兒急得直叫人快過去瞧瞧,那婆子們忙都挽裙子拉褲腿。
鶯兒罵道:“這個時候還顧衣裳呢!還不快去!”
婆子們這才匆匆忙忙地過去,趙家的忙讓她們看那幾簍子沉的,“看裡頭可還有沒有螃蟹了?”
婆子們吃勁兒地拚力一抬,簍子出了水麵,低頭一看不由傻了眼,一個婆子就驚叫道:“我的娘!這裡頭怎麼都是石頭!”
鶯兒登時一陣天旋地轉,哭著叫道:“還有旁的沒有?快找一找!”
趙家的也慌了神兒,在水內一通瞎摸。連著那幾個婆子都七手八腳地在水草裡頭混找。
誰知也是奇了,那大幾十斤的螃蟹,竟一個影兒也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