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寶釵回了蘅蕪苑便叫鶯兒收拾東西。
鶯兒雖應了,卻不解,便問寶釵道:“姑娘這會子要收拾些什麼呢?到底是金銀首飾,衣裳布料,還是旁的用的什麼?”她忽想起一事兒來,便是心頭一突,嚇得忙問寶釵道:“姑娘!怕不是那事兒發了,咱們要叫趕出園子了罷?”
寶釵也嚇了一跳,忙問道:“什麼事兒發了?又是為什麼竟有趕出園子這一說的?”
鶯兒見此,方知寶釵並不知道,自悔失言,支支吾吾不知說些什麼。
寶釵看出不對來,一陣不妙之感掠過心頭,不由沉下臉來道:“素日我是怎麼跟你說的,不許自作主張,更不許有什麼瞞著我,處處規矩守禮,不然我打發你回去,媽自有處置你的道理。”
鶯兒慌得忙跪倒在地,低頭囁喏道:“是、是大爺那事兒……”
寶釵心中疑心更重,麵上卻不動聲色道:“大爺的什麼事兒能是你知道的?莫不是你從彆處又聽見了什麼謠言,權當真的來聽了。”
鶯兒被寶釵教的也是規行矩步,何況那日薛蟠讓她遮掩,鶯兒心內就慌得不行,這幾日夜不能寐,生怕什麼時候捅出來,自己吃罪。也是嚇得疑神疑鬼的,心內不安得很,又擔不住事,聽見寶釵問起,便不敢瞞她。
她跪在地上垂著頭,小聲道:“就是那日,姑娘請螃蟹吃,螃蟹卻又沒了,林姑娘又說看見了個男人往這邊跑來,二奶奶趕著叫人去看,我當時正氣不過,也跟著出去來著。”
“隻她們忙著去蘆葦蕩子裡找人,我卻尋思,林姑娘都來了這麼大一會子了,那人又不是什麼死物,還沒長腿不會跑的麼?便多留了一個心眼兒,想著咱們這裡後門正通著蘆葦蕩,若是那人跑了,想要出去,從咱們後門說不得還能堵他一個正著,便瞞著人悄悄兒地過去看。”
“誰知道還不等到門口,就聽見有人砰砰地急敲門,我唬了一跳,嚇得就要跑,偏又聽見那人聲音熟悉,便乍起膽子過去問了一聲是誰,哪裡知道外頭急得喊說是大爺!”
寶釵聽得怔住了,不由問道:“外頭是他?”
鶯兒拚命點頭,“我當時也是嚇傻了,聽見他一個勁兒地叫開門,又著急,我又怕叫人看見,忙就打開了門,開門一看,果然是大爺!”
“身上穿的皺巴巴的衣裳,頭發也都散了,聞著一股子酒氣,眼睛都紅紅的,下頭腿上鞋上深一腳淺一腳的都是水和泥巴,狼狽不堪。我嚇得不行,忙請大爺進來,大爺就躲到後頭小房子內,不叫我說出去,更不許跟您說,便就趕著我走。”
鶯兒說著自己哭了起來,紅著眼道:“大爺吩咐,我也不敢不聽呐。隻好提心吊膽地回來,卻又怕人看見,等回來了就聽見說二奶奶叫去的人沒看見什麼男人。我這心裡就打了突,恍惚就猜著了——八成兒林姑娘看見的那個男人,就是咱們大爺!”
鶯兒的話恍如晴天霹靂直把寶釵驚得呆住了,好半日才回過神來,便氣得哭起來,又罵鶯兒道:“你怎不說與我!”
鶯兒也哭,“大爺不叫說,說要是說出去,就發賣了我,我又怎麼敢說!”說著,便上來抱著寶釵的大腿哭道:“姑娘彆賣了我!”
寶釵被她氣得不得了,虧得今日薛蟠的話她還信了幾分,如今想來,不是他還能有誰了!定是薛姨媽說的那樣,為了一個什麼不著調的琪官竟惹下這樣大禍來!
兩人又哭一陣,寶釵到底心性堅韌,便緩了過來,冷聲問鶯兒道:“除了你可還有旁人知道這事?”
鶯兒眼神閃了閃,卻搖頭道:“再沒了。大爺進來,我也不敢讓人知道。何況當時人都在前頭屋子裡,等之後公主和老太太帶著姑娘一出去了,我就忙打發人出去沁芳閘收拾桌椅,這院子裡頭都沒人了。等我叫人出去再過去看,大爺就已經走了,咱們這裡門上鑰匙也沒了……”
寶釵心內便有了主意,正要叫過鶯兒細細囑咐她不準說出去,忽就聽見外頭哐當一聲響,不知是什麼,直把寶釵和鶯兒嚇了一跳,兩人忙去看時,卻見是窗屜塌了下來,還顫巍巍地在晃呢。
鶯兒忙過去把屈戌上好,寶釵心內卻不安穩,探頭出去四下望了望,見著院內一片鴉雀寂靜,連花枝子都不曾晃動,方放心幾分,鶯兒小心翼翼地道:“許是哪裡來的野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