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釵便退了進去囑咐鶯兒道:“這話隻同我說便罷了,再不許叫第四個人知道,不然我不留你。”因進宮在即,鶯兒又是跟在她身邊久了,最會體貼心思,做事細膩的一個,寶釵不願在這個節骨眼兒上生事,更不能出一點旁人能起疑心的岔子,便隻能這樣。
鶯兒知道寶釵這便是不提此事,登時喜得落下淚來,賭咒發誓地保證再不說與旁人,“隻原來知道的知道,連奶奶我也不告訴去。”
寶釵這才點頭,便又道:“還有那鎖,你看著這就叫媽把鎖換了,隻托口說鑰匙不留神丟在蘆葦蕩子裡頭,也沒處找去。再跟這裡說一聲兒就完了。”
這原是為的不跟薛蟠打嘰歪,倘或過去問了,薛蟠仍是死不承認也不肯拿鑰匙出來呢?又或者是他怕事情傳出去竟就扔了鑰匙也未可知。
隻換了鎖,那鑰匙也就沒用了,或者有誰疑心查起來,也沒處查去。寶釵心內更留神,便提醒自己日後斷不能讓薛蟠碰著這門上鑰匙,不然又生多少是非出來。
事事都計較妥當,寶釵方半放下一顆心,此時也無旁事,便仍叫鶯兒收拾東西。自己從旁指點,彆的草草一收罷了,唯有精心撿了幾本書放在包袱內。
卻說方才那一聲響,真是什麼野貓不成?這自然不是,園子內野貓自有人常常驅趕,楚旻和黛玉也專設一處投喂,蘅蕪苑這裡地方空曠,又多種帶刺的花草,貓兒們都不願過來。
方才躲在後頭的,不是旁人,正是原在楚旻院子中伺候的一個小丫頭,名喚小桃的。自瀟湘館中出了青萍一事,楚旻便發了好大一通火,又難保今日王夫人弄一個青萍紅果,明日不會再找一個誰出來做探子,索性一股腦兒把人全給榮府退了回去,冷嘲熱諷地道:“我這裡卻是不敢使你們的人了,仔細再出一個大了肚子的,叫我給你們養孩子不成?還是養一個賊呢。”
賈母等被懟得啞口無言,也不敢多說什麼,隻好把人都領了回來,楚旻另叫藿香從公主府內挑了丫鬟來伺候。其中出去的,自然也有小桃一個。
後來園內人手不夠,鳳姐挑人進來灑掃,便想起這些人來,想著總歸是在園子內住過的,也認識路,省的再教,便叫了幾個人來專管四處打掃等事,小桃就是其中一個,分到掃蘅蕪苑內的院子並給花花草草澆水的差事。
這丫頭卻有心,又忠心,心內便想了,好歹我伺候公主一回,縱是如今不在公主跟前伺候了,卻也要記得當初蘭香姐姐她們待我的好。既聽見了有人說林姑娘,那我就不能不聽,不能不告訴了,不然豈不是對不起人家待我的一份情?
她是個機靈的,便湊到窗戶底下仔細聽起來,竟也聽了個七七八八,至後來鶯兒說黛玉看見的竟然是薛蟠之後,身子猛地一直,不留神就頂了窗戶上屈戌下來。
小桃自己也嚇了一跳,知道裡頭必然聽見了,就四下裡一看,四處無處好藏身,偏又著急便張張惶惶地往屋子後頭一躲。也幸而寶釵心內掛著事兒,並沒有出來仔細尋找,這才讓小桃逃過一劫。
待寶釵進去,小桃屏氣凝神,聽著裡頭慢慢動起來,方敢提溜著裙子,小心翼翼地從後頭繞到另一側,慢慢溜了出去。她也不顧彆的,匆匆就往瀟湘館來。
也是湊巧,小桃正愁自己這樣小丫頭見不著公主,又怕人看見她怎麼往這邊來了,便蹲在那假山石下頭想主意,就聽見那頭有人笑道:“今日天也算不錯,不像前幾日那樣熱辣辣的。”
小桃一下就聽出這正是蘭香的聲音,登時喜不自勝,飛快站起身來,在假山後頭拚命招手道:“蘭香姐姐!”
蘭香正跟茗香出來看著小丫頭子們晾衣裳,猛然聽見有人叫她,不禁一怔,抬頭又逆著光,模模糊糊隻看見有個小丫頭在那裡一個勁兒地擺手,手搭涼棚仔細看了看才認出來是小桃,不由笑道:“你怎麼在這裡了?過來我問問你,這些日子可好不好?”
小桃卻不肯過去,口內一個勁兒地叫蘭香過來,“姐姐,我有話要說。”
蘭香心內起疑,隻她膽子卻大,又仗著青.天白日這裡這樣多人都在,也不怕什麼,便一壁笑著一壁走了過去,“你也好大的陣仗,叫你過來你還不過來,卻還要我過去。”
走到山石底下,小桃一把就把蘭香拉了過來,如此這般這般如此把在寶釵那裡聽見的話一說,末了兒又道:“我聽見說到林姑娘,就想著一定要過來跟姑娘說一聲兒才行——不然豈不是對不住我伺候公主一場,說句不要臉的話,好歹論起來那也是我的主子呀!”
蘭香聽了,心就是猛地跳了起來,不由大喜過望,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她忙拉著小桃道:“你跟我來,到了公主麵前把這話再說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