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守仁謹慎地道:“這還不一定,據方才那位媽媽所言,我忖度著娘娘中毒並不是一日之功,怕是多回動手了。也虧得娘娘身子底子並不差,這才撐了下來。”
“這一次雖吐了,但早先如何,還未可知。隻好等抓了藥來,煎了服下,先慢慢養著,若是好呢,十天半個月,浮毒應當能清。”
“可到底中毒已深,真要大好,還要長年累月地休養。即便如此,到底有何後果,我如今也不敢斷言。饒是養的大好了,身子光景隻怕也大不如前。”
楚旻長出一口氣,方覺滿身的疲累如海般湧了上來,她起身一揖到底,肅容道:“此回多謝先生,能救我長姐,我楚家上下沒齒難忘。”
魏守仁早在家裡不情不願的,此時見著楚旻如此鄭重,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他拈著胡須,硬邦邦地道:“治病救人乃我分內之事。既然應下殿下的差事,我自當儘心儘力,更不必殿下說謝語,也不是圖殿下報答。”
北靜郡王在邊上看得直叫這人迂腐,多少人求一個安定王府的人情還不能,這塊朽木竟還自己往外推!他心裡頭都動了,這位姨妹在安定王府要風得風要雨有雨,當年海州一聞,要不是實在太小,他都恨不得改求楚旻了!
能得她一句話,就跟得了楚盛之親口承諾沒什麼分彆,這個魏守仁還要推拒!
心內雖如此想,水溶卻不能如此說,隻是麵上掛上
了和煦的笑容,樂嗬嗬道:“既然王妃已然無恙,那魏先生便是大功一件了。今日先生回府,我必厚禮相贈。”
楚旻冷淡地瞥了他一眼,“誰說無恙,又是誰說先生要回去了——郡王莫不是忘了,我長姐是中毒!此時凶手尚未曾伏法,郡王倒是息事寧人起來了。”
誰都不曾想到楚旻此時便發難,直揭開了遮羞布,北靜郡王臉色難看至極,“縱是這樣,跟魏先生也沒什麼關係——這是家事。”
楚旻咄咄逼人,“這麼說,郡王是認下了謀害我大姐姐的,是你們府上的人了?不然說甚麼家事!”
北靜郡王被她噎得胸悶,深吸一口氣,“話不是這麼說的,我是說,王妃中毒,到底是王府內宅之事。魏先生職在瞧病,彆的,自然是自己家查。”
“誰查?”楚旻冷笑一聲,冷淡的眼神逡巡一周,“是鄭姨娘、是周姨娘?還是你這一群鶯鶯燕燕們!”
北靜郡王一時語塞,王妃中毒,且是多回下手,明擺著這些人都有嫌疑。此事他縱然不想鬨大,可也絕不想回護凶手——今日能神不知鬼不覺地給王妃下毒,難保明日就不會下手到他身上。這是楚旻來了,才查出此事,真下毒到自己身上,難道還能指望這位姨妹?那豈不是等死!
楚旻這話敲中了關竅,此事交給誰查?
北靜郡王一時竟猶豫了。
楚旻看在眼裡,惡心透頂,不等北靜郡王想個法子,先道:“我大姐姐是安定親王府長女,出嫁前乃是有爵位的鄉君,成親後是一品郡王妃——她中毒,不是郡王一句家事就能掩蓋過去的!”
“如今陛下不在京內,等陛下回來了,我自然前去回稟,請陛下遴選刑部、大理寺官員,徹查此案!”
北靜郡王悚然一驚,“萬萬不可!”本來天德帝就對這些舊日勳貴不滿,楚旻這一個把柄遞上去,北靜郡王府不死也得脫層皮!
“決不能如此!”水溶冷汗淋淋,勉強笑了笑,勸道,“何必要把事情鬨大呢?鬨大了對星兒也是無益——她是郡王妃。”
楚旻明白他的意思,內宅之事本
就是王妃主理,鬨大了楚星也要被人恥笑——但這是時人如此,楚旻可不這樣想。息事寧人?楚家還不曾吃過這樣的啞巴虧!
楚旻直接截斷了他的話,冷聲道:“我大姐姐危在旦夕,事情難道還不夠大麼——又有什麼比得上我大姐姐的性命!”
“不單魏先生要留下,以防我長姐再遭毒手,我也要留下,我帶來的人,都要留下!”楚旻斬釘截鐵,絲毫不給水溶和緩的餘地,“正院內外,除了張媽媽和蕙香蕊香幾個大丫鬟,其餘人等,我一概不用,全換成我的人——你這些侍妾通房,不許靠近正院半步!”
她一撐桌子,直接站了起來,伸手指著窗外,“不然更不必等陛下回京,咱們現在就去太上皇跟前說個分明!”
水溶是想反駁,可又被楚旻那句去見太上皇攝住了心神,心念電轉間,幾個念頭飛轉——現在去見太上皇絕對不成,傳出去北靜王府王妃遭人戕害,中了毒,竟還生死未卜,指著母妹從圍場千裡迢迢地趕回來救人,水溶的臉就彆要了!
不如讓楚旻留下,等著楚星真好了,自然是好,那時候再去稟報,他身上罪責便沒了,即便是不好了,楚家人也不能說甚麼。
“好。既是如此,公主不妨就留下。”水溶深吸一口氣,“我待王妃情深意重,王妃如今還未好,你說什麼,我都答應——”
他回身對幾個侍妾厲聲道:“你們記住了,自今日起,再不許靠近正院!”
侍妾們麵麵相覷,各個福身應是。
楚旻惡心水溶這幅作態,扭過頭去卻一眼看見鄭姨娘臉色慘白,若不是身邊丫鬟扶著,隻怕就一個腿軟跪下去了,心內早起了疑,便暗暗記下,預備等會子人來了,遣出去盯著。
水溶不過略坐,也便出去,楚旻直接叫人鎖了院門,“沒我的吩咐,誰也不許出去。一應吃食用品,都有公主府的人來送。”
語畢,又歉意地跟魏守仁道:“煩請先生這幾日費心了。我大姐姐這裡沒有個靠得住的大夫實在是不成——先生放心,您的兒子我已經
叫人去疏通皇城司,想必不等先生回去,老娘子便能見著孫子了。”
魏守仁還能說什麼呢,躺了這趟渾水,若是不能全了此事,那就真摘不乾淨了。他拱了拱手,自有小子上來領他去了廂房。
外頭程山辦事穩妥,早料著有人出來抓藥,單叫了人在二門上等著,一見著蕙香便立馬接了藥方子,門口兒都有人候著,四下裡快馬而去,藥材多多地買了回來,拿進去請魏守仁一一看過,方端了一個小碳爐子進內,就守著楚旻在正房內熬起了藥。
楚旻盯著張媽媽給楚星喂進了藥去,方算鬆了口氣,疲憊勁兒泛上來,癱在炕上不願動彈,奈何更有許多庶務要理,楚星正院也要一一排查,不得不強撐著起來,心內長歎一口氣,無比懷念起黛玉來——若是玉兒也在,能有她分憂,這後宅裡頭庶務,就都不成問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