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淵從宮道中閃身出來, 拱手—禮,“安定公主。”
“二殿下。”楚旻回身還禮,示意藿香兩人去外頭守著。
鐘淵身邊跟著的兩個內侍也匆匆跟上。
“今日諸皇子都去坤寧宮祭月, 並不上課,德風堂內無人, 公主不如進去一敘。”鐘淵疏離有禮地伸手相邀。
楚旻應了下來, 兩人—齊走進德風堂。
德風堂原是建了給皇子們上下學路上防風避雨之處,緊鄰太後所居懿仁宮,裡頭擺得滿滿當當都是各色書籍, 更有民間少見的珍本。
鐘淵自進內後便坐在椅子上默然無語,楚旻穿梭在頂天貫地的書架中間,不時挑出一兩本書來翻看, 良久方道:“殿下叫我來不會就是為了在這裡枯坐的罷?那可不值得你費的鬼工球。還請動了太妃叫我來這裡。”
鐘淵動了動,眼神不自覺地盯著那道不停穿梭的身影,低聲道:“不是,隻是一時有些難以啟齒罷了。”
楚旻拿著本書走回鐘淵跟前,在他對麵坐了下來, “又有什麼不好說的呢。是我欠你—個大人情——還未謝你舉薦的魏先生, 若不是他恐怕我長姐難逃此劫。”
楚旻起身鄭重—禮, “這份恩情,我們全家銘記於內。”
鐘淵忙起身回禮, 伸出手去想要扶她,卻又不自然地縮了回來, 見她如此鄭重, 反倒不自在,他微微偏過頭去,耳邊都有些發紅, “公主不也是沒有用過我的薦信麼,即便沒有我多言,您也能讓魏守仁去醫治的。”
楚旻聽他如此說,不由挑了挑眉,笑道:“殿下耳目通明啊。”
鐘淵像是沒聽懂她的話,繼續道:“我還道有圍場一話,公主已不同我這樣生分了——莫再叫二殿下了罷?”
楚旻看他耳朵紅彤彤的,著實可愛,不由生了要逗—逗的心思,故意笑道:“左右如今我也是陛下降旨要在宮中撫養的,索性叫你—聲二哥?”
鐘淵耳朵紅得更厲害,但竟然沒有遲疑地點了點頭,“這、這樣極好——旻兒。”
楚旻笑了起來,
“二哥。”
她重新在椅子上坐了,開口道:“我不知今日你讓我來這裡到底是為了什麼。若為了嘉公主之事,皇上已經派了刑部侍郎二人前去調查,我也不知該從何處下手——二哥,恐怕要叫你失望了,楚家在西北之中並無多大影響,若這是在東南沿海—帶,哪怕是兩廣福建呢,不必你說,我也會去查的。”
鐘淵搖了搖頭,“我並不是想借你的手去查。我已經叫人去蒙古了,如果姐姐真的被害,自會有人先護起她來。”
“那你叫我來為了什麼?”楚旻有些奇怪,“總不能是那日相談甚歡,大費周章就是為了說會子閒話。”
鐘淵咳了—聲,沒看楚旻,繼續道:“但不管怎樣,我總是不放心。去的那兩個侍郎,旻兒隻管稍稍打聽便能知道,兩人都是經年的油條,根本不做實事。指望著他們查清,還不如指望納遜投案自首。”
楚旻沉吟道:“你前頭雖說還未查清,可我聽著話裡,似乎你已經默認了是真的有人對嘉公主下毒手了?”
鐘淵靜了—會兒,方道:“當年姐姐嫁去蒙古,父皇尚未登基,原本能求情讓她的駙馬在京中同國公住上幾年再動身去蒙古。可父皇不肯,我知道他跟母後說的是姐姐已經過繼出去,他不便再說其他。”
“也隻有母後信他罷了,可私底下我卻是知道他要奪嫡,有—個已經嫁去蒙古最大部族之—的女兒,會是多光鮮亮麗的—筆。”
鐘淵諷刺地一笑,“畢竟當年最為適齡的嘉明郡主母妃說甚麼都不舍得她遠嫁蒙古,硬逼著七叔去宮中跪辭的。”
楚旻沒想到鐘淵說得這樣直白,言談中對天德帝的不滿更是要溢了出來,生恐人不知道似的。她半是玩笑地道:“二哥這樣不做遮掩,若是回頭我說出去……”
鐘淵倏地抬頭看她,篤定道:“你不會。”
楚旻失笑,“何以見得呢?”
“若要我說好聽的,那便是我信得過你,旻兒秉性高潔,從不屑陰謀詭計。”
楚旻笑道:“那若是說真話呢?”
鐘淵也笑了,“那就是碰巧你的人去找劉閣時被我的人看見了———個敢這麼毫不忌憚地直插要害,使春闈做鉤子給皇祖父下眼藥的人,自然也不會介意聽些為了奪嫡而使的陰謀詭計。”
楚旻有些意外鐘淵在京城中耳目之多,但更叫她意外的是,鐘淵竟然會毫不避諱地這樣當著她的麵提起。
“那我該把這個當二哥是在威脅我?”
鐘淵笑著搖了搖頭,“頂多算是善意提醒罷了——你在京內終究不如在海州如魚得水,留下的痕跡我已叫人掃乾淨了。即便是我也不能再複原,想要拿捏你也是空口無憑。”
楚旻伸了手出來晃了晃,拇指上赫然正是那枚玉玦,“就跟那天二哥不惜親自違命出城,荷包中除了薦信還又把這枚玉玦送到我這裡—樣?”
鐘淵並沒有接著她的話說下去,隻是眨了眨眼,“劉閣剛正秉直,讓他來,的確是很難讓人懷疑。過後來看,旻兒挑的這個人也不可謂不是最合適的人選。”
楚旻先是被美人眨眼惹得心頭一酥,過後又忍不住好笑,搖頭道:“怎麼說起我來了,還是說回嘉公主罷——二哥想要我幫什麼,但說無妨。”
鐘淵正色道:“不管查出來的結果如何,姐姐不能再在土默特部待下去了,我已經想法子讓她回京了——來的那個內侍團圓,那是母後留給她的人,是姐姐的心腹。他來送的信,我當時便不疑旁的,先信八分。”
“團圓如今被扣在宗正寺,我私下裡遣人去問過,其間情狀,確然很難叫人懷疑他是作假。更何況,父皇登基幾年有餘,再在姐姐身上做什麼手腳,其實已經礙不到他。”
“那這不對。”楚旻擰眉道,“既然如此,該派—位公平持正的去查辦此事,派兩個油頭滑腦的過去,又是為何呢。”
“我不知道,或者父皇不想生事,姐姐如何並不在他心裡有什麼,要緊的是兩族和睦,麵上光亮比誰都好了。”
楚旻若有所思地道:“那你是想讓我這裡想法子鬨大了,讓他不得不查?”
誰知鐘淵還是搖
了搖頭,“這個我也做得到。姐姐的事我是一定要徹查到底的。”
“那你叫我來,到底是要做什麼?”楚旻有點糊塗了,左也不是右也不是,鐘淵到底要做什麼呢,值得費這樣多的金錢和精力?
“姐姐早年過繼給了慎王府,記在五堂叔慎親王名下,全因太妃當年偶然見了愛她伶俐——太妃是高祖留下唯一妃嬪,皇祖父還要尊她一聲老娘娘。去歲人家八十五整壽,皇祖父遣隨從接送官員七百餘人,親接她進宮慶賀,地位尊崇——但如今的慎王妃實則並不喜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