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悠悠感覺自己變成了一隻大泡泡。
她敏銳的感知膨脹到房間每一個角落, 那台放在書桌上的光腦就像一塊赤紅的烙鐵,“滋滋”地燒灼她的精神。
存在感極強,完全不可能忽略。
她失眠了。
渾身的細胞都在提心吊膽, 生怕處於開機狀態的光腦忽然發出消息提示音。
不知過了多久,終於迷迷糊糊有了困意。
就在即將睡著前一秒,朦朧的意識湖麵忽然被一粒闖入的石子打破——她聽到了“聞澤”這個名字!
心跳快了半拍,她把眼睛閉得更緊, 雙手不自覺地揪住了星空被的被頭,把下巴藏起來。
耳朵尖豎得高高的。
哥哥在隔壁臥室和電子音說話, 聲音不大,她隻能模模糊糊聽到一點點。
如今她已經知道了電子音的身份, 她是哥哥的生母, 第五軍團的凱瑟琳中將。
哥哥是在和凱瑟琳中將談聞澤的事情吧?
雲悠悠的心臟劇烈地跳動起來。
她很想知道哥哥的真實想法。念頭一起, 頓時百爪撓心, 抓在星空被上的手指不停地顫抖。
抿著唇猶豫了兩秒鐘之後, 她悄悄掀開星空被,赤腳站在木地板上。
今天是她的生日, 哥哥特地解掉了那條可供她在閣間內自由活動的鎖鏈。當她輕輕拉開木門, 踏上走廊地板的時候,心中覺得十分對不住哥哥——解開束縛的第一天,她就要故意偷聽他的秘密。
‘我不會告訴任何人的。’
她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氣,走向臥室門口。
月光灑在灰白的走廊木板上, 像一層糖霜,心虛的她總覺得自己踩過的地方會留下腳印,忍不住回頭看了好幾次。
心跳聲越放越大,好像整個世界都能聽得到。
她屏著呼吸, 一步一步走到臥室門口。門沒有關緊,透出一道小拇指寬的人造日光。
雲悠悠抿住唇,小心翼翼地靠近,豎起了耳朵尖。
不知道是不是穿過門縫的原因,哥哥的聲音聽起來比平時冷淡得多。
“……我並沒有被打動,隻是提出一種可能。倘若聞澤當真能夠改變現狀,我想父親在九泉之下必定可以瞑目。”
“彆天真了!能夠為你父親報仇的人,隻有我們!隻有我們!你不會是怕了吧?嗯,你怕死了嗎?”電子音略微高亢了一些,聽起來情緒十分激動。
林思明嗓音微低,似乎有些失望:“母親,你真的明白父親的理想嗎?父親為之付出生命的是什麼,你真的在意嗎?那些年,我看著你們漸行漸遠,原因其實並不在那位夫人,而是因為……”
對麵冷笑起來,打斷了他:“彆說那些廢話。我隻問你,立下誓言要為家族複仇的人是不是你?重信守諾,是不是你們家族刻在骨血裡麵,比生命更重要的東西?”
“……是的,我不會忘。”
“那就行了。繼續說下一步計劃。”電子音徹底恢複了冷漠。
林思明無聲地歎了一口氣。
“我需要在綠林完成最後的融合,成功之後通過某種跳板和媒介,入侵首都星。我已大致選定了‘攜帶者’,一個在極度勢利的原生家庭長大,接受了不良教育和基因,導致性情過度浮躁虛榮的女士。接下來,需要你考查這個‘攜帶者’,倘若合格,給她提供相應的便利,未來幾年之內,我需要她擁有足夠的聲望、人脈和能力,能夠撬得動正規的科研資源,以便幫助我‘引渡’。”
雲悠悠差點兒一口氣沒喘上來。她不知道拋棄自己的父母算不算“勢利”,也不知道自己在哥哥眼中是不是一個“浮躁虛榮”的形象。
她覺得鼻子和眼窩酸酸的,嘴巴一點點扁成了一條委屈的線。
“把她的資料發過來,我會完成這件事。”電子音散慢地說,“對了,奪回M星域之後,我在粉玫瑰星捕捉到了另一個星魂磁場,它看起來很適合我,我在考慮要不要與它融合。”
林思明猛然起身,膝蓋撞上了桌角:“不要嘗試!沒有人可以駕馭星魂意誌,徹底融合意味著個人意誌被它吞噬抹殺,成為隻知道複仇的工具!你彆找死!”
“噢,親愛的,彆激動,這隻是pn-B。衷心祝願你能夠馬到成功,那樣你的老母親就不需要替你去死了呢。為了我,加油吧。”電子音冷酷地輕笑。
雲悠悠的心臟再一次懸到了喉嚨口。
哥哥做這件事……會死!
她一點一點揪緊了裙邊,聽著林思明掛斷視頻,靠近臥室的門,她也提不起力氣來逃走。
“嘎吱——”
腳邊細細的光縫大開,一道頎長如竹的影子投在了她的身上。
“哥哥……”
林思明一隻手拉著門,另一隻捏著光腦。
他很憂傷地歎了一口氣:“小傻子,哪有站在門口偷聽的,我早就看見你了。”
雲悠悠可憐兮兮地吸了吸鼻子,抬起眼睛看著他。
他越過她身邊,閒閒倚在門旁的木壁上,微側著頭,把耳朵貼近門縫,溫柔地笑著教她:“這樣。記住了嗎?”
雲悠悠呆呆地點了下頭:“哦。”
他笑著,把手插到褲兜裡,一步一步倒退:“撤退要這樣,如果房間裡的人出來……”
退往身後的那隻腳微微一頓,由後退轉為前進,動作毫無破綻。
“這樣,裝作自己剛從遠處走過來。”
他很認真地教她。
雲悠悠眨了眨眼睛:“嗯嗯……”
哥哥為什麼要教她這種奇奇怪怪的事情。
他偏偏頭,“來。”
她揪著裙邊,跟在他身後走回了閣間。
“都聽到了?”
“嗯。”她勇敢地直視著他,“哥哥,再這樣下去,你會死掉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