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中,唯有工部侍郎家的那位娘子身份稍高點,但崔太後也不熟,一時陷入沉思。
綏帝難得提及與小娘子有關之事,她很難不往自己期待的那方麵想,可又怕誤會了意思,到時特意傳人進宮來,反鬨得不安寧。
畢竟後位空懸,宮中又無妃嬪,朝堂上下不知多少人蠢蠢欲動,她召見哪位娘子,必會惹得議論紛紛。
林錫退下後,嬤嬤道:“娘娘可是想見見這幾位小娘子?”
“嗯,陛下那邊就算問了恐怕也不會說,倒不如我親自看看,隻是……”崔太後話裡的意思,嬤嬤明白了,湊近耳語幾句,當即令崔太後展眉,“舉宴是個好法子,工部侍郎家勉強還可尋個由頭令其參宴,但校書郎身份著實低了些,還有那村女更是叫人為難。”
“這長安城中姻親結來結去,多少都沾點親故,就算是校書郎,也能有搭得上關係的高門大戶。婢去暗地傳個意思,讓身份夠的夫人帶那位尤家小娘子來就是。至於那位村女,婢也派人去打聽打聽,最好傳個畫像來。”
嬤嬤總能這般貼心,崔太後頷首,“就按你說的來,萬不可叫人知曉,就作一次尋常小宴來辦。”
不怪崔太後謹慎,事關綏帝選後納妃,任何不恰當的消息流傳都會在朝中引起風波。
天子俊美無儔,風姿卓然,便是放在尋常人家都是大部分人屬意的乘龍快婿,何況他位尊至此。據崔太後所知,早在綏帝登基那年,就有好些人家為自家娘子預備著進宮一事,將人留著,數年拖下來,有的等不住另覓了人家,有的幾乎要留成“老姑娘”。
若是綏帝願意,崔太後自樂得為他選人,偏他不僅不願,還好似排斥,每每說起這話題就沉默以對,叫她也沒法兒硬說下去。
如嬤嬤所言,因年紀相差不算太大,崔太後和綏帝相處以隨意居多,並不拘泥於名義上母子間的那些規矩。且她向來心疼外甥少年時遭受的磨難,不願叫他為難。
所以在選後納妃一事上,數落綏帝最多的是崔太後,縱容他最深的也是崔太後。
如今疑似有曙光初現,崔太後自是心潮澎湃。
她沒準備瞞綏帝,用晚膳時隨口就把自己將要舉宴的消息道出,大致說了遍名單,重點點出工部侍郎趙家和校書郎尤家的女郎,而後暗暗觀察綏帝的反應。
綏帝一聽就知道崔太後找林錫問了玉山之事,麵上絲毫不露異樣,“就按您的安排。”
瞧瞧這話兒,約莫就等同於“你高興就好”“想怎麼做都行”,敷衍她也敷衍得這麼明顯。
崔太後又憋了頓氣,到底沒和綏帝吵起來,隻心底道,我倒要看看你那日的反應。
平日裡再冷漠的人,一旦碰著心儀的小娘子,也要成個傻子。如此想著,她自個兒先樂起來,輕易放過了綏帝。
這頓晚膳結束後,已是夜色深沉,崔太後擔心綏帝勞累,催他回寢宮歇息。
披上大氅,綏帝請崔太後止步,沒有傳禦輦,直接抬腳往鸞儀宮外邁去。
內侍提八角燈在前方引路,長長的宮道中,僅有眼前這方寸之地的燈光,四周漆黑無風,耳畔傳來自身的腳步聲,傳至宮壁,又成回響。
綏帝稍稍閉目,再睜開時,眼前浮現的依舊是山林中身披曦光的少女,青絲繚繞,每一寸肌膚都在泛著淡淡的光輝。
他以為自己已忘了這些細節,但事實證明,他連少女略顯慌張的神色,和她蹙眉間,顯出的眼角那顆淡紅小痣都記得極為清楚。
“全英。”他忽然頓足出聲,身後的內侍總管立刻上前,等候吩咐。
許久,全英脖子都酸了,上方卻傳來淡淡一聲,“罷了,無事。”
陛下當真有些不尋常。全英琢磨,這次從清樂宮歸來,出神的時候明顯比以往多許多,隻不知……是因何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