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拳抵唇,低眸道:“你若想學,也不難。”
“公子可以教習南音?”
綏帝微微頷首。
南音僅愣了下,就向他俯首作大揖,極力想保持沉穩的聲音中壓抑不住雀躍,“先生——”
綏帝動作頓了一頓,終於還是抬手,對著那腦袋輕輕一拍,嗯了聲,師徒的名分就此定下。
如果說綏帝最初就是抱著做人師父的心思來,肯定不是。再換個角度,如果說他從初見南音起,便見色起意般想讓她進宮,也絕不是如此,若是那樣,他大可一道旨意直接頒下,無人能拒。
他那不便對外人道之的心情,隻有他自己清楚,又或許自己也分不清楚。總而言之是想多見一見這位時常在他腦海中出現的小娘子,所以如此有了師徒的稱號,倒也不覺有甚麼不滿足。
唯獨作為旁觀人的林錫,發現陛下和人家小娘子相處了半日後,就突然以師徒相稱了,不由震驚無比,又倍感迷惑。
如今追求小娘子,都這麼委婉了嗎?
不論他如何想,綏帝答應教授南音丹青之道後,就給了她一間茶莊的憑證,二人時常約在茶莊見麵,師徒情分一日千裡。
南音呢,發覺這位先生除卻丹青外,竟好像沒有甚麼不擅長的,書法、算數、文章、武功……皆是信手拈來,博聞強識到不似這個年紀的人。人都有慕強之心,知曉這些後,再觀他麵容,除卻那些氣勢外,就又添了一層光輝,敬仰之情更深。
她隻在年幼隨慕笙月開蒙時接受過正統教導,除此之外,一切都靠自己摸索,所以很珍惜這次拜得了一位先生的機會。
初次在茶莊會麵時,南音著紫檀準備了一整箱的禮物,內含鬆煙墨、古籍、畫紙等珍藏之物,也有她請青姨特意采買的適合男子的扳指和馬鞭之流,全作為拜師禮奉上。
綏帝起初怔住,很快就自然收下,沒有多說甚麼。不過南音發現了,他和表兄們一樣,每見一麵,就喜歡給她帶不同的小禮物,看著不值甚麼錢,但很有趣味,最得她喜歡的,是一支可以活動的花鳥簪,變換時可叫金花綻放,鳥雀啁啾,極有巧思。
長者賜,不可辭。先生的禮也是如此,她無法推拒,隻能更儘心地學,努力不負其所望。
又是一日學畫,南音回憶方才綏帝的手法,懸筆在畫紙上方停頓,卻無論如何都描不出那樣深淺分明的線條,一時抿唇。
練了有半月,在這種描法上她仍不得入門,根本交不出令人滿意的答卷。
光線從南窗照入,映在她麵上,顯出細細的絨毛,還有她和自己拗氣的細微神態。
綏帝的手擱在書卷一角,保持這樣的姿勢已經有段時間了,見狀便開口詢問。
南音深覺自己無用,踟躕幾息,輕聲道:“我學不會,先生方才教的描法。”
大約是熟了,小小的挫敗感在她臉上顯露無疑,也因此顯得更親近。
綏帝起身看去,一眼就知道問題所在。她腕力不足,難以把控輕重,這是女孩子都會有的弱點,她們天生體弱些,又不學騎射武功,力氣就會差許多。
不過,並非沒有技巧可以彌補。
“抬手。”他道。
南音依言抬起手來,因方才強迫自己長時間懸筆,還有些發顫,下一刻這種顫抖被止住了,一隻溫暖乾燥的手掌覆了過來,帶她穩穩地握住畫筆。
原來一隻手當真能如此有力,在他的帶領下,南音感覺自己完全無需做甚麼,隻要調動五感,去感受行筆之間的巧妙之處。那點被旁人碰觸的不適感很快就消失無蹤,她認真觀察起來。
綏帝隻有手握去,身體仍保持距離,就這樣的姿勢教了會兒,很快就鬆開道:“可有領悟?”
他教人的時候,完全是嚴師的做派,正契合了初見時身上冷漠的氣質,不苟言笑,很有些懾人。
南音頷首,“我再試試。”
嗯一聲,綏帝重新回座去了,拿起古籍垂眸翻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