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四十六章(1 / 2)

春心燎原 鬆下有鶴 11971 字 10個月前

說是想,其實不過是給自己多些獨處的時辰來適應。封後的旨意都已經擬好,似乎也容不得她有甚麼反悔之言。

南音感覺自己在戒藥癮期間應是說過些話,做過些事,可回憶時仍甚麼都想不起。

琥珀正快樂地收拾行李,對回溫家一事極為期待,紫檀走到她身側,提壺添茶,“娘子怎的一副愁思模樣,舍不得離開嗎?”

她笑著問出這話,見南音靜靜倚在引枕上出神,故有此一問。

“前些日子我在斷癮時,是否說過甚麼話兒?”

紫檀被問住了,輕聲說:“娘子每每不適,隻留陛下在身側,婢和琥珀她們從來不允侍奉。”

南音記得,她清楚自己發作時的失態,不想傷到她們,看來問不出甚麼。

她點了點頭,多思無益,徒添心亂罷了,乾脆起身和她們一起收拾,邊說:“你們的衣物也要多收些,聽說揚州那邊兒已經暖和許多了,已經換上了春衫……”

臨彆前的五日時光,便如此緩緩淌過。

在這期間,又發生了一件震動朝野的大事。綏帝從江南道派往嶺南賑災的糧車在途中被劫了一半,據稱是走到半路遇到嶺南那邊的劫匪,數眾且凶悍至極,押運官未經風浪,竟被嚇得落荒而逃。

他的逃竄讓押運糧草的官兵潰散了一半,若非糧草督運極力穩住軍心,所有的糧食都要被劫走了。

仔細一問,那押運官年紀輕輕,並無武職,是因親族在江南道的明州任長官,才得了這件差事。因地處江南道,綏朝又許久都沒有甚麼匪徒敢劫官糧,他們才敢大膽地在其中運作。

沒想到隻這一次就出了事。

綏帝怒不可遏,在朝堂上接連發作了好些戶部的官員,有些人看起來完全是無端被遷怒,讓向來站在綏帝這邊的禦史台都忍不住出聲諫言,請他息怒。

南音得知這些消息,還是因全英偷偷著人來請她去禦書房。

“陛下已經連著兩日未歇息了。”全英壓低聲音邊走邊道,麵上有無法抑製的擔憂,“膳食也隻用了兩頓,其餘的時候都在召見各位大人們,頒布詔令,根本不把龍體當回事。”

南音聽他飛快解釋了近日的事,亦是驚訝,“大綏竟還有如此猖狂的匪徒……”

若她是先生,怕是也要怒極了。

“並非這麼簡單,唉慕娘子,奴婢不可多言,若是陛下想讓娘子知道,待會兒自會同你說。”全英知曉諸多密事,牢記言多必失的道理,即便在南音麵前也不曾鬆懈。

到了門前,他輕輕推開,“請娘子勸勸陛下罷。”

吱嘎一聲,隨著南音入內,門又關上了。

燈火明亮,將整座禦書房照得白晝般,與一門之隔的夜色形成鮮明對比。

房內無薰香,隻有淡淡的書墨氣息,南音一眼望去,便看見了那道伏案的身影,正在沉眉提筆,兩耳不聞窗外事般,連她的入內也毫無所覺。

平日裡他是極為敏銳的。

直到南音走到身後,綏帝才有所察覺,擰眉吐出幾字,“朕說過——”

接下來的話語,在見到南音時被儘數收了回去,他因連日來的忙碌而反應了一會兒,才道:“全英尋你來的?”

“全總管說,先生許久未歇息了。”

綏帝目光往外瞥了下,即便隔著長長的距離和一道門,都讓全英似有所感般抖了下眼皮,攏了攏拂塵,默然想:這可是慕娘子,陛下應當不會怪他自作主張罷。

綏帝確實沒有怪全英的意思,南音的到來猶如一捧甘霖,讓他這幾日因賑災事宜而燥火大起的心受到了滋潤,心情倏然間平緩下來。

“確實有幾日了。”他口中這麼回。

南音都能瞥見他眼下明顯的淡青,可見綏帝是真的不拿身體當回事。

想起全英所言,她端起小幾上被放置不久的參湯,“國事為重,卻也不可忽略身體,先生喝些湯調養罷。”

綏帝未動,他的右手還在持筆,就這樣擱在那兒,紙上被劃出一道重重的墨痕也沒管,隻看著南音。

被看得不明所以,南音還心想自己是否儀容不當,待綏帝淡然道出“握筆太久,手腕酸軟無力”的話時,才後知後覺地反應了過來。

先生是示意……喂他?

她試探性地拿起湯匙,舀了一勺遞去,果然見綏帝張口吞下,也不見有甚麼特彆的模樣,依舊很是從容不迫。

倒是南音這個喂他的人覺得不好意思,耳根悄悄紅了,慢慢地一勺又一勺,直至參湯碗見底才擱下。

參湯是吳太醫親手所調,有溫補之效,過了小片刻,綏帝感覺略有疲憊的狀態好了許多,便對南音道:“小坐片刻,寫好這封信便來陪你。”

她也不是來找他陪伴的啊。南音無言,卻也知道先生有時候就和自己作畫一般,一旦撲了進去便很難喚出,能夠讓他喝下這碗參湯已是不易。

好歹得了待會兒就準備空閒下來的承諾,南音輕步拿湯碗往外去,到門邊交給全英,並道:“簡單備些膳食罷,待會兒應該會用。”

全英幾乎熱淚盈眶,這份參湯換了多少碗了,涼了就換,換了再涼,陛下連個眼神都吝於施舍,果然還是慕娘子管用!

他心底對南音又添一層敬服,忙點頭著人備膳去。

這廂南音回了屋內,見綏帝正提筆疾書,索性無事,便去了書架旁。

這兒多是綏帝平時看的書,偏於正史和策論文章,還有一曾尤其顯眼的便是道家經書。

視線觸及經書,連南音自己都愣了下,說起來,她已經很久沒有想到過這些了。從甚麼時候開始呢?大約是那次那病進宮始,而後歸家,再進宮,斷藥癮……期間身邊來來去去多了許多關心愛護她的人,於是連自幼便堅定的出家入道之心也淡了。

再翻開經書,有種恍如隔世之感。

南音抽出一本,翻開幾頁,發現仍有綏帝的親筆批注,看了看,不由含笑。

先生當真是鬼神不懼,分明同為信道之人,卻連這些經書都敢批判,直言不諱,若是奉到那些真人麵前,不知會是如何反應。

“清霄——”慢慢翻閱至最後,她看到落款的二字,念出了聲。

“清霄為我道號。”綏帝不知何時走到她身後,低眸看著她手中的書,“這本經書是初入道觀時,師父所贈。”

當時他剛從皇宮離開,心境不平,許多翻湧的情緒便發泄在這些最初認為不知所雲的經書上。

直到定下心慢慢領略其中深意,才體會到經書的奧妙。

南音沉吟,“其實我也有道號,自號觀天洞主。如何,比起先生的清霄二字,是否更好些?”

綏帝也很配合她,若有所思般道:“確實如此,自有睥睨天下之勢。”

對視幾息,俱是莞爾。

全英也適時擺好了膳食,恭聲請綏帝去用,他終於不再無視,和南音一同坐到膳桌前。

這會兒他沒說手酸軟無力了,直接抬手拾筷。

奉上的是幾碟清淡小菜和濃稠的米粥,並幾盤精致點心。和他從前的習慣相比,其中葷腥所占的比重明顯大了許多。

南音好奇問了嘴,綏帝道:“既要成婚,自不可再出家。”

“……咳。”南音險些沒被自己嗆著,分明對這話很不好意思,偏要皮一下,“有些道教也是可以成婚的,先生不如改信其他支?”

綏帝定定投來一眼,南音意識到自己在說甚麼,立刻正襟危坐,看著他用膳,不說話了。

本以為這事就這樣默默帶過去,沒想到等綏帝不緊不慢用了這頓,就重新看過來,“布置之事,可都想好了?”

不是問她“思考得如何”,而是直接問這個,南音心想,果真是先生的作風。

但她經過這幾日,確實也已慢慢定了主意。踟躕了這些時日,與其一直猶豫不決,不如順從心意,跟隨先生的步伐。

她信任他,如今亦不可抑製地想依賴他。

“我沒甚麼特彆偏好,全憑先生定。”

綏帝頷首,“禮部那邊的名單和一應用具都已造冊,明日就著人先給你看看。”

南音唔一聲,目光飄忽了下,忽然道:“既是開始準備這些,那先生更要保重身體了。”

她原意隻是想借此稍微勸一勸,卻不知綏帝想到什麼,露出深思的神色,而後說:“確實如此。”

大約是要身體力行這句話,綏帝立刻就傳來禦輦,道要回去就寢。

他仍舊陪著南音先去了永延軒,再回到不遠處的小樓歇息,且破天荒地下了一道禦令,明日早朝推遲半個時辰。

全英謝天謝地,直把南音當成了再生父母。

如此安寧的一夜過去,全英本道情況已好了許多,陛下還說明早要和慕娘子一起用早膳呢。

沒想到翌日一早,綏帝剛梳洗更衣,準備和南音一同用膳,外邊便有禦史等不及早朝提前求見。

全英直覺不好,小心道:“再過兩刻鐘就是早朝了,不如奴婢去請鐘大人到殿上說?”

他覺著,好歹讓陛下安安心心用了這頓早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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