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音說好,意識到接下來可能會出現的場景,默默地和其他人一起,和相如端保持了一定距離。
知道自己肯定不可能馬上隨南音去溫家,相如端仔細叮囑了身邊一個隨從,再對南音歉然一笑,理了理衣衫,從容步下客船。
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儘長安花。形容的便是相如端如今的得意境況,他此前在揚州城就小有名聲,如今高中狀元歸來,被圍觀的一些百姓認了出來,歡呼更甚。
但見他高冠玉麵,紫袍倜儻,一派風流之態,趙斂冬予以肯定,“棠棠看上他,也有些道理。”
南音笑,“可惜她沒瞧見今日盛景,待會兒表兄騎馬繞街的路上,不知會收到多少瓜果鮮花。”
調侃了這麼幾句,一行人再往被引走許多人的碼頭上走,立刻便有久等的身影迎了上來,為首男子同樣俊秀非凡,唇畔噙笑,“南音。”
正是此前去長安看望過她的另一位表兄,溫子望。
他作為如今溫家大房的嫡長子、南音的表兄,親自來迎既表了家中對南音的重視,也很合禮。
溫子望身側跟了五六仆從,另備了三輛馬車,準備很是充分。
撩起帷帽,南音笑盈盈看去,“顯光表兄,許久不見。”
揚州溫暖,她已換上稍厚些的春衫,一襲天水碧色的襦裙儘顯清美,眸光瀲灩,映入了滿目的江南春()色。
溫子望早領略過這位表妹的美麗,此時仍被驚豔,更彆說他身側的幾人,看了眼後齊齊低下頭,生怕冒犯。
“恭喜治好眼疾。”這是溫子望的第一句話,“隻是消瘦許多。”
“病去一身輕,正是如此了。”南音笑說了句,和他介紹趙斂冬和江盛,沒有點明身份,“這位是我好友,趙娘子。這位是江大夫,我的身體還需調理,便勞煩他一同跟來了。”
溫子望沒有絲毫異議,“本是預備了轎子,聽行止信中說人數行李都不少,便改了馬車,還好不算失禮。”
他邊說著,引幾人步上馬車。
一路觀望,揚州城城廓巍峨,亭台呈布,論氣勢或不如長安,但論精致,是要遠遠勝過的。
溫家原本住的是一座三進的宅子,後來生意做大,人也慢慢增多,就乾脆搬進了一座小園林。時下大綏對官員的府邸建造有所要求,商賈之家卻是含糊了,何況溫家做大到這個地步,也沒人會故意在住宅上麵給他們挑刺。
正門大開,早有家丁在門前等候,一見到馬車便忙跑進去回話。
園林大門的匾額上以磚雕四個大字——園清居秀。倒是十分普通的四字,不似尋常商賈。
江盛和趙斂冬都清楚,這會兒定是溫家為迎接南音準備的排場,很是自覺地遠遠墜在了後頭,十分低調。
果不其然,行過第二道門,便有一眾人簇擁著正中的年長婦人走了過來,起初慢行,待見到南音身影後就加快了腳步。
她在表兄的提醒下知道這是何人,剛想跪地行大禮,就被急急擁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好孩子,外祖母可算見著你了——”
霎時間,前後左右有幾十道目光都注視著南音,轉瞬的緊張過後,南音很快就平複了心緒。多虧宮裡的侍女內侍多,她在皇宮住了段時日,已經非常習慣他人的目光。
南音相貌和她的阿娘溫泠有六分相似,凡見過這倆人的都能看出她們的母女關係,所以老夫人一見她,就沒有任何隔閡地把人抱在了懷裡,仿佛抱住了十九年前不得不離家遠嫁的女兒。
老夫人淚水盈眶,連聲說了好幾次“好孩子”,好像不隻是單純在喚南音。
青姨見狀,再忍耐不住,跪在了老夫人麵前,“老夫人,怪我護主不力,讓娘子年紀輕輕就……也未曾照顧好小娘子,請老夫人責罰!”
老夫人雖然年紀大有些糊塗了,但還是曉事的,搖頭說:“如何怪得了你,這都是我們阿泠的命啊……”
南音受這情緒感染,眼眶也微微紅了,跟著輕輕靠在那懷裡,“外祖母……”
第一次見麵的祖孫倆幾乎要在外邊兒就抱著哭起來,忙被眾人勸住,好說歹說扶進了屋。
溫老夫人一直不肯鬆開南音的手,就緊緊摟著她,低頭看了又看,生怕人突然消失般。溫子望在後方對兩位客人解釋,“祖母剛生過一場大病,病中就一直惦念姑母和表妹,如今終於相見,難免激動些。”
當初南音的母親要嫁去長安,溫老夫人其實是不願意的,素來疼愛的女兒嫁去千裡之外,受欺負了都幫不了。可家中的事畢竟不是她做主,在南音外祖的拍板下,婚約依舊定下了。
趙斂冬不覺有甚麼失禮的,畢竟她見過南音那位異母姐姐如何對待南音,也聽過一些傳聞,直言道:“你們比慕家要好許多。”
她說:“南音自幼艱辛,你們既是她的另一份親緣,多善待她。”
溫子望微微一笑,“這是自然的。”
園林素來銜山環水,堪稱五步一畫、十步一景,每穿過長廊或一道拱門,便是新的風光。
此時是來不及欣賞這些的,南音被帶至溫老夫人所在在院子,在屋內正式行過了叩首的大禮,接著就被介紹了這一眾的親戚。
溫家有三房,上麵兩房皆出自溫老夫人,三房則是溫家外祖的庶子為主,如今隻有三房分家單獨住出去了,大房和二房則共住在園子裡。
南音的兩個舅母看著都是和善人,大舅母育有三子一女,長子溫子望,次子是被送給相家的相如端,幼子如今還在讀書,今日被特意叫回來見她這個表姐。二舅母則育有兩子兩女,最小的兒子才三歲,正是最好玩兒的時候,方才脆生生地喚了南音一聲表姐,迅速被她的布老虎和牛乳糖給收買了。三舅母就更厲害了,隻她一人便有五個子女。
加上暫住溫家的其他親戚,光看過去就有幾十個,南音眼都看暈了,好容易才勉強記住稱呼。至於他們的名字,隻能日後再詳記。
溫家著實枝繁葉茂,和他們比起來,慕家都算是人丁凋敝。
這麼些人,其實從衣著上就能看出他們在溫家的地位和受寵程度,南音依著先前相如端的指點,著人把禮物一一送去,倒是得了一片誇讚。
總之不管她們之間關係如何,對待南音這個突然歸來的表親,且是備受老夫人喜愛的人,大都給予了足夠的禮節和客氣。
耳畔嘰嘰喳喳聲縈繞許久,溫老夫人發話,“人已認過,就都散了罷,南音一路勞頓,多讓她歇歇。”
老夫人道:“我讓你大舅母提前備好了芳汀院,離我這兒近著呢,你去看看,有甚麼不合心意的直接吩咐改就是。”
老人家還不知外孫女最多隻能在這待一月的消息,心底眼裡都是讓南音長住的期盼,她不忍現在就說出口,這些好意一應領了。
如此聚了下,竟就過去快一個時辰了,走在路上,南音口中輕輕舒出口氣,問給自己帶路的嬤嬤,“我見府中張燈結彩,可是近日有好事發生?”
嬤嬤一拍腦袋,“方才竟是忘了和娘子說了,咱們府裡的三娘子被康王看上,過幾日就要被迎去做側妃了。”
康王?南音回憶了下,似乎是先生的長兄,天生身體有疾,一直在四處尋醫,再多的就不知了。
嬤嬤笑著解釋,“康王爺在揚州治腿,正巧和咱們三娘子結識了,一來二去生出情誼,便要納我們三娘子為側妃呢。”
一位正兒八經的王爺要納皇商家的女兒為側妃,確實是大大的高攀了,算得上喜事一件。南音喔一聲,初來溫家,有些事也不好問得太多,便這樣帶過了。
但她到芳汀院不出半個時辰,就見到了這位方才未見麵的表妹,溫含蘊。
名字聽著文靜,卻是個活潑爛漫的小娘子,比南音小一歲,見了她便滿眼驚豔,在原地直定定地呆愣了好一會兒,才親熱地撲來,抱住她一臂,“這位便是南音姐姐了,真是天上的仙子般。我叫含蘊,小名瑩瑩,姐姐喊我瑩瑩就好。”
顯然是十分自來熟的性子,見了喧喧又驚呼,“好可愛的小狗,這是姐姐從長安帶來的嗎?”
得到南音頷首,她很是期待道:“長安城是天子腳下,必然比揚州還要繁華許多罷?”
南音如實道沒有,“論繁華,其實揚州更甚。”
溫含蘊不信,“姐姐定是哄我,或是自己都沒好好逛過呢。康王爺說過幾個月要帶我去長安,還想找姐姐好好取經呢。”
“我確實了解不多,瑩瑩想知道,還是等親眼去見為好。”
溫含蘊點頭,“我知道的,大哥哥說慕家不仁義,待小姑母和姐姐一點都不好,你那會兒又有眼疾,想來也很少出門。祖母聽聞後心疼極了,一直說要接你回來,如今姐姐一來,我們這些孫女都要排後頭了呢。”
許是意識到後麵那句話有些不合適,溫含蘊連忙帶過,眼眸一轉道:“不過沒事,康王爺待我很好的,等我隨王爺去了長安,就去給你撐腰,專拿那慕家人出氣!”
南音覺得這個看著天真的表妹說話很有意思,忍不住笑了下,拍拍她的腦袋沒回話,抬眸見趙斂冬已經站在了門口,起身迎她,“已經安頓好了?”
“嗯,就在你隔壁。”
趙斂冬走過來,她方才就把溫含蘊的話全聽入耳了,對這個表麵安慰南音實則炫耀的小女孩兒很不喜歡,“南音正在調養,舟車勞頓後需要多歇息,方才你既錯過了時辰,就不該這時候來打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