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子望不想影響二房心情,此事暫時隻告訴了自己父親。父子倆同去酒樓招待了陣客人,很快就分兩頭忙碌去了。
如此等待兩日,南音未出門遊玩,隻在家中陪伴老夫人,直到溫子望帶回消息。
獄中拷打兩日,少年終於交代了身份,叫人著實吃了一驚。
“他是明州林家人,姓林名鐘。”溫子望道,“前陣子從明州啟程前往嶺南賑災的官糧被劫了一半,這事你們可知曉?林鐘就是押運官的家人。他道全家已被陛下下令處死,唯獨他僥幸活了下來,且不知為何認定官糧被劫一事和我們溫家有關,說是和溫家有血海深仇。”
這孩子隻身從明州而來,懷著報仇的欲望來到溫家,如果不是行事太過稚嫩,隻怕就要得逞了。畢竟溫家與人為善,在揚州城也常常做善事,誰都想不到會有人這樣去對付他們。
僅得兩包砒()霜的緣由也找到了,因為他隻有這些銀子,買不了太多,且不懂用量,以為這些就能毒死溫家所有人。
“他說隻和溫家有仇,不牽連他人,所以一路行來吃、住、買藥都花了銀子,沒銀錢後,也不曾去偷搶。”溫子望語氣複雜,畢竟這孩子可是差點毒倒全家,偏行事還有那麼幾分原則,倒顯得對其施以重刑的他們卑劣一般。
“林家全家被處死了?”南音皺眉,出聲否定,“這不可能。”
“怎麼說?”
南音僅猶豫了下,就道:“陛下大怒,本來的確是要將牽涉此事的官員都處死,尤其是提拔那押運官的長官。但後來禦史力諫,又有他人求情,陛下的旨意便改了。明州監察應當比我們還先抵達,怎會傳錯旨意?況且……就算按著先前的意思,也隻是處死涉事的官員,未曾累及家人。”
趙斂冬知道她前陣子一直住在宮中,不疑有他,“難道是明州監察假傳聖旨?”
溫子望深深看了眼南音,聞言搖頭道:“此事詳細我也不知,恐怕揚州這邊都不大清楚,得問明州長官才行。”
在長安時,南音見綏帝曾為賑災糧被劫一事大動肝火,徹夜不眠後連發多道旨意,可見此事重要程度,且乾係甚大。如果林鐘所言為真,那不止說明有人假傳聖旨,恐怕還另有內情。
這個唯一幸存的少年,可能是發現真相的關鍵。
“表兄,還請問清林家被處死一事的詳細。”南音定下決心道,“林鐘那邊,也安排我與他見一麵罷。”
如今這事牽扯到的,可不僅是給溫家投毒了。
溫子望竟沒有問南音太多,直接應了下來。
日色正好,滿園花草在這初春爭相汲取陽光雨露,南音靜靜望了會兒,腦海中想起綏帝在禦案前批閱奏折的身影。
那日讓綏帝改主意,已是鐘勤禦史、太後和她三方苦苦勸諫的結果,她相信他不會再有改動,當初要處死那幾人的旨意,也還沒來得及出長安。
明州監察是綏帝親自所選,他出問題的可能,其實很小。
先生如果知道此事,會如何做呢?
……
禦書房中,綏帝心有靈犀般頓筆,忽然問:“多少日了?”
全英領會答:“十八日,算起來,慕娘子抵達揚州應當已有三四天了。”
他上前添茶,見綏帝眼下淡青,小心翼翼道:“慕娘子臨走前,陛下答應了要以龍體為重,如今……隻怕待娘子歸來,要怪罪奴婢等人了。”
歸來一詞用得好,這句話也顯得關係親昵,綏帝聽了便眉梢微微一揚,“她脾性素來好。”
脾性好,便是陛下揮霍自己身體的理由,便是騙人的理由?全英內心的怨念,並不敢訴諸於口,“還有太後娘娘在呢。”
綏帝沉默了下,“拿參湯來。”
全英依言,拿得並不是很情願,那會兒是有急事,陛下沒有時辰休息,隻能用參湯養神。如今哪需要陛下一直拿身體去熬,依他來看,還是多睡睡為好。
曾經是除了上朝、處理政務,就是去道觀聽經念經,如今不去道觀了,更多的時辰都撲在了國事上。這轉變看著挺好,可對於全英來說,陛下依舊不愛惜自己身體。
喝了口湯,在綏帝口中自是寡淡無味,與那日南音親手所喂截然不同。心底又隱隱有躁意橫生,隻是都被強行壓製了下去。
這次不同於南音歸家,那時候他尚且沒有把南音攬在懷中的想法,隻是下意識不喜,並沒有徹底弄清自己的心意。如今已經明確了歸來後南音會入主後宮,與他長久相伴,這種等待也就變得可以忍受了。
“陛下。”有內侍呈上緊急信報,是明州那邊傳來的。
明州監察一路快馬行去,本就比南音他們要快許多,如今還能傳消息回京,想來早就到了一段時日。
綏帝一目十行,看到中間,眉頭微微皺了起來,叫全英內心咯噔,視線也跟著瞟了過去。
明州監察道,他本是要去好好詢問林家人關於賑災糧安排事宜,但剛到明州,就被告知林家一家人都已畏罪自儘,且留下了一封罪己書,上呈天子。
一家七口,除卻留在老家年事已高的父母雙親,竟連十二歲大的孩子都跟著自儘了。
明州監察信中直言此事恐有蹊蹺,但江南道一帶勢力旁雜,他區區一個臨時封的監察一職,即便手持陛下禦令,行事也有諸多掣肘。請綏帝暗中撥大理寺、禦史台或刑部的官員下江南查案,裡應外合,才能將此事查清楚。
明州……綏帝將信報放下,琢磨此地,指節不由在案上輕叩。
“江南道巡察使去年述職的折子,給朕找出來。”
內侍領命,連忙去庫房尋找,不出多時便給綏帝呈上。因這位巡察使話多,事和人都記得尤其清楚,綏帝才有印象。
此時視線在那些人名上一帶而過,綏帝本就沒有弧度的唇角繃得更直了,“傳中書令、尚書令、刑部尚書和大理寺卿來。”
他口中下令,想的卻是明州和揚州靠得極近,而南音此時正在那兒,明州有異,揚州定也無法幸免。
尋常的官員下去,恐怕毫無作用。綏帝如此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