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五十四章(2 / 2)

春心燎原 鬆下有鶴 11832 字 10個月前

總之是個十分龐大的關係鏈,上到明州刺史,下至一個經營糧食鋪的小商人,都在其中經營。

在背後操控的,則是揚州刺史周寧的夫人,王妍。這位出身太原王氏旁支的夫人,為獻媚主家得到支持,一直在暗中幫助王氏經營揚、明二州的勢力。

憑借刺史夫人身份的便利,她所做之事大大超乎了刺史周寧的想象,渾然不覺枕邊人竟從未和自己一心。

周寧忍不住問,“夫婦方為一體,你我成婚多年,還育有二子,如何就能夠枉顧我們的死活,做這等隨時會讓我們斷頭的事?”

那可是賑災糧!先帝時期出過事後,先帝就因此震怒發作過一批人,聽聞當時金鑾殿血流成河,再無人敢染指賑災糧。

偏他的夫人敢,還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王夫人無言,半晌道:“所為不同。”

周寧慘然一笑,好一句所為不同,當初娶到王氏女有何等慶幸,現在就是何等剜心。在她們眼中,為家族行事效力,竟是遠比身邊的郎君兒女更加重要。

如今他帽子是丟定了,陛下可能會看在他不知情的份上網開一麵,但能好到哪兒去呢?兩子尚未及冠,竟也要受次牽連,他們當初還抱著考取功名的心,遭遇這等大變,也不知還能不能扶起來……

周寧覺得,自己唯一可以感到慶幸的是,和那些直接參與了此事的下屬相比,陛下待他竟算得上溫和。

另一廂,南音聽過事情緣由,怔然有思,“怪不得兩位表兄近日一直忙得不見人影,原來都在暗中幫忙。”

綏帝頷首,“相如端持令在暗中調查,溫子望則幫他查了不少潛伏在商行的商賈,此次都已徹底清算出。”

“不過,還有一事尚未解惑,已派人去查探,很快便有消息。”

無論是朝堂上的國家大事,還是如今下揚州查探的這些,隻要南音想知道,綏帝便沒隱瞞過她。趙斂冬連帶著在側,都感覺自己聽到了不少秘密。

可看綏帝神色,好像完全不覺被她聽見有甚麼。趙斂冬心中暗想,爹曾經對陛下的敬服,她如今總算可以信了,陛下確實有著常人難及的氣度和風範。

不是每個人都能對一個小娘子做到這般地步,即便再喜歡也難。

先前她總覺得陛下對南音是見色起意,如今,或許也要變一變想法。

趙斂冬的心思轉變,其他人不得而知,就在南音陪綏帝一同等待最後解惑的答案時,內衛匆匆來報,說是地方已經被一把大火給燒了,東西全都付之一炬。他們的人去查探時,僅剩下一地灰燼。

“是麼?”綏帝竟未動怒,平靜地問了這麼聲。

等待發落的內衛再度應是,深深俯首。

綏帝卻沒罰他,“此事既斷了線索,便去處置其他的,迅速些,三日之內了結。”

內衛高聲應是,領命而去。

望著他的背影,綏帝的腦海中,自然而然浮現出內衛所言一地灰燼的場景,雙眸微眯了一瞬,看向南音時已然恢複平和。

“勞頓一夜,先回溫家歇息。”他如此道。

……

刺史府動亂之際,清靜許久的溫家園林一角,書房燃起了數道燭火。

晚風亂拂,燈影搖晃,溫子望起身將燈罩蓋去,撥弄了兩下燈芯,再合上門窗。

屋外為他和父親心腹,屋內則隻有他、父親溫青以及二叔溫迎三人。

溫子望神色淡淡,從溫迎手中接過賬簿,快速翻看了一遍。他有過目不忘的能力,即便如此迅速地翻閱,其實也在一目十行間把所有賬目都記在了腦中,將其與心中預估的一些賬目核對,感覺差不多才合上,“二叔確定,你這兒是最後一本了?”

溫迎頷首,用帕子抹去額頭汗水,“我確定世間僅此一本,其餘的,都被顯光你那一把火燒儘了。”溫子望嗯一聲,下一刻在溫迎驚愕的目光中,把賬本湊到燭台前,看著火舌舔上,漸漸燃燒至整本賬簿,才鬆手任其落在桌麵。

“既已下定決心斷開,就不要再留任何證據。”溫子望瞥去,“為了給二叔掃尾,可是費了我許多心神。行止敏銳至極,幾次都差點被他查到了溫家。”

分明是長輩,溫迎卻不得不對他佝著背,整個人都蒼老了十歲,“是我的錯,我利欲熏心,險些害了整個溫家。”

因不滿商行和家中生意一直是大哥溫青做主,甚至連年紀輕輕的侄兒都有要越過自己的意思。溫迎交代,他一時沒想開,被那些人勸服加入其中,這次賑災糧的事沒有插手,但以往和那些人的利益往來可不少。

好在他多留了個心眼,平日裡都不是直接以溫家人的身份出麵,而是交代心腹捏造了一個商人身份,從中遊走。

溫迎自覺做得天衣無縫,沒想到還是被溫子望順著林家一事查了出來。他深覺這個侄兒多智近妖,心生畏懼的同時也很慶幸,過繼去相家的那個侄兒相如端亦是天資聰穎,這次還高中狀元郎,如果沒有溫子望插手,隻怕這事就要被徹底捅出來了。

相如端那孩子……雖然待家人也好,但骨子裡總有幾分讀書人的意氣,決不會做出包庇家人之事。

溫迎交代的話,溫子望信了幾分隻有他自己知道,沒有插手賑災糧之言絕對是在說謊,但點出來已毫無意義。

他道:“這次能夠僥幸成功,隻能說運氣好,林鐘先被我們遇見了。”

如果林鐘先被相如端遇見,憑他最初對溫家的憎惡,定能說出更多值得考究的細節。

但在溫子望不著痕跡地誘導下,林鐘已慢慢將溫家也視為了其中的受害人。

好在他去指認的那個行刑之人,和溫家亦毫無關係。

視線轉向溫迎,溫子望問:“二叔當真確定,你背後沒有了其他任何人嗎?”

“自……自是沒有的。”溫迎結巴了下,“隻怪我無能,偏還嫉妒你們,一時走了歪路,險些釀成大禍。”

靜靜凝視許久,直到溫迎又在用帕子擦汗,溫子望才收回目光,“嗯,事已至此,顯光相信二叔不至於繼續騙我們,畢竟對溫家毫無益處。”

溫迎點頭說是,片刻的沉默後,看了看他,又看向不發一言的大哥溫青,“顯光,大哥,你們看這次……”

溫青緩緩搖頭,示意他看溫子望。

神色微僵,沒想到大哥也要看這個侄兒的意思,溫迎莫名又多了幾點懼意。

“這次的事,就這樣過去了。”溫子望看著賬簿徹底變成灰燼,用帕子慢慢拭過每根手指,隨意地瞥了眼溫迎,“二叔歇息一陣,生意上的事暫不要插手了,在家好好陪嬸嬸和大妹妹。”

溫迎張了張嘴,臉色難看,最終也沒能說出一個不字。

三人真正走出書房時,高台已聚滿燭淚,深夜的天幕徹底成了一塊黑布,彎月羞走,漫天無星。

管家匆匆來報,簡單說過刺史府的驚變,道幾位夫人和娘子剛剛歸家。

幾人俱是一驚,問過大夫人等人所在,忙三兩步趕去。

待安撫好這些受驚的女眷,自己簡單梳洗一遍後,天邊曦光微露,南音和綏帝歸了慕家。

早從溫蓮口中得知綏帝身份,溫家不敢慢待,除卻老夫人不便,其餘的溫家人儘數到大門前恭迎,聲勢浩蕩,將南音都驚了下。

這是應有的禮節,她便沒出聲,也沒來得及交流太多,一回去就被聽到消息的老夫人摟在了懷裡,寶兒長寶兒短的關懷,生怕她受了傷。

見她被老夫人拉去,綏帝靜看了下,轉向溫子望,出聲道:“那幾家商鋪之事,是你查出?”

溫子望頷首,微笑道:“草民自幼跟隨家中長輩奔波,生意上的事見識得多,才能更快察覺出蹊蹺。其實稍微深查,各位大人都能查得出,隻是花費的時日稍微多些而已。”

他這是自謙之言,畢竟不是他指出來,誰都看不出那幾家大商鋪完全是空殼,每年竟是靠從官府渡過去的龐大銀錢,再交商稅回來,營造出錦繡榮華的假象,內裡其實甚麼都沒有。

這種方法聞所未聞,唯有溫子望敏銳地發現了。

綏帝凝視溫子望,像在思索甚麼,目含深思。

在他的視線下,少有人能保持鎮定從容,溫子望卻依舊含著溫潤的笑,等待這位陛下發話。

須臾,綏帝問:“你可有意入仕?”

這個問題著實大大出了溫子望意料,令他都不由失禮地抬首,對上綏帝目光。

將溫家從整件事中摘出來,著實不容易。溫子望在一點點銷毀證據之時,還得同自己的弟弟相如端鬥智鬥勇,以免被其發覺。

他在意溫家,在意溫家人,相如端卻不會因這份親情而枉顧律法,畢竟可是自小立誌要當俠士的人。

溫子望覺得可以瞞過相如端,但在得知這位陛下親下揚州時,便沒有再打包票說此事毫無破綻。

再如何有信心,他也不敢托大到可以徹底瞞住這位雄才大略的君主,何況天子身邊還有那麼多謀臣。

一人對萬人,溫子望還是有自知之明的。

不知這位是當真沒察覺蹊蹺,還是有意試探……

思緒萬千,明麵上溫子望隻沉默了一息,就搖頭輕聲道:“小人不過一介商賈,意在逐利。若是從商,或可為百姓做些善事,若是入仕,恐怕不是陛下想要的臣子。”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