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六十七章(2 / 2)

春心燎原 鬆下有鶴 8773 字 10個月前

綏帝也就慢了幾步回到椒房宮,太醫剛提藥箱準備離開,見了他行禮。

“皇後的手如何?”

太醫如實稟道:“小小燙傷,並無大礙,幾日就能自愈,臣給娘娘留了藥膏。”

燙傷是因南音的手被打下時濺到了一些滾燙的茶水,當時才那麼紅。

綏帝頷首,著他三日後再來看診,提步去了內殿。

挽雪正準備給南音的上藥,得見綏帝身影,立刻便領會地俯身,示意其他侍女和自己一同離開。

喧喧也被抱了出去,內殿寂靜,唯有西斜的日光穿過窗室,在南音和綏帝身側投下一道道狹長的影子。

二人都一時無言。

直到綏帝幾步走來,拿起藥膏為南音上藥時,她才輕聲喚了句先生。

“嗯。”綏帝的聲音不喜不怒。

南音微微抿唇,半晌道:“先生,是我錯了。”

“錯在何處?”

“我不該在先生未出聲時,便先乾預,反而……反而好心辦壞事。”

這是南音在後麵慢慢察覺綏帝心情時,揣摩出的。

其實真正說起來,她並沒有辦壞事,王旻因她的舉動確實轉變了態度,願意耐下性子,等待林錫前來給一個說法,而非一味同綏帝爭執。尋常人得知此事,都不會因此指責她,傳出去,倒能成為她的美名。

南音並不自信,越想,越覺得自己當時行事衝動,可能先生當時發怒,也有這個原因。

“你認為,我是因此而氣?”綏帝依舊平靜。

南音不確定了,眼睫微動,飛快想著原因,試探性道:“不是……因這個嗎?”

為她細細擦好藥膏,用布裹上,綏帝才抬眸看向她,“若為護我,直接持劍殺了那老東西也可,但你無需委屈自己。”

南音愈發輕聲,“可是……”她並不覺委屈。

據她的了解,這位王老相公曆經先皇、先皇祖兩朝,在大綏地位、名望非凡,又是如今王家家主的父親,可以說他振臂一呼,能夠有萬人相應。雖然他毫無緣由指責綏帝,也讓南音非常不喜,但她更擔心綏帝怒火一起,又來幾十個板子,這位可不如那位鐘禦史年輕體健,定然撐不住。

便大著膽子,先勸了幾句話。

綏帝道:“我所行之事,注定會有諸多人不喜,或暗地聲討,或當麵叱罵,這些,我都早有預料,亦早已習慣。”他在朝堂上的模樣,南音確實沒見過,她無法想象綏帝任人隨便罵的場景。

畢竟,在她心中綏帝一直是個威嚴不容人有絲毫冒犯的君主。

“他們對我如何,都無所謂。”綏帝握住她沒受傷的那隻手,“但你儘可隨心所欲,凡有不喜之人,不想做的事,我都會為你掃平。不管太後,或是其他人對你說了甚麼,你隻需在意我。”

他說:“南音,我無需你做一位賢後。”

身前身後名,綏帝從來不在乎。他心知自己有些事做得的確殘暴,百年之後,在史書上不一定能留個好名聲,可那又如何?

唯獨一個南音,他決不容許任何人冒犯、傷害。

他淡道:“如若再有下次,有人如此冒犯你,我會直接殺了。”她再相勸也沒用。

南音直接呆住,不知怎的,身體輕顫起來,被綏帝擁入懷中。

這個胸膛給了她巨大安全感、任她依賴,依舊很熟悉,同時因這番話語,還摻雜了點點陌生。那點陌生有些許令人懼怕,更多的,還是靈魂上的震顫。

“可是我……”她不知如何回應綏帝的心,平生從未覺得如此嘴笨,不知為何,胸中極熱,有種甚麼東西從眼中滴落的感覺,“我不知要如何當好一個皇後,先生,我……”

綏帝抱著她,給予她答案,“站在我身邊,與我同行,即可。”

這樣就好了嗎?

憑一個她,這樣就可以嗎?

南音不知。

她想起了許多,想起立後時綏帝在朝堂上力壓反對之聲的舉動,想起大婚前為平息流言綏帝的種種手段,更想起太後對她的殷殷囑咐。

她隻是個再尋常不過的普通小娘子,有幸得天子垂憐,若再不做些能夠匹配這個身份的事,如何能夠回報帝王的愛重?如何能夠讓天下人不再質疑君王?如何能夠安穩站在他的身邊?

韓臨喜愛她堅韌不拔,太後欣賞她寬和大度,在他們的眼中,南音能夠找到自己被喜歡的緣由。唯獨一個綏帝,她完全不知先生為何第一眼就愛上自己,那種發自靈魂深處的執著,令人戰栗,也令人不安。

如果說隻是因著容貌,她不想將先生看得這麼膚淺,可是……

她隻能將世人喜愛的、欣賞的品質發揮到極致,她不想讓綏帝因她被世人看輕,更不想失去日後陪伴他的資格。

大婚當夜,太後叮囑過那些話後,南音特意去看過一些史書,追尋那些賢後事跡。

曾有位開國之君,他的元後與其同甘苦共患難,親自為夫君招納賢士,為此被其辱罵欺淩也不在乎。缺衣少糧之時,甚至主動將自己和兒子的口糧衣物分給那些心腹謀臣的家眷,使他們倍感動容,愈發忠心。

南音深以為,自己即便做不到這般地步,也該朝這個方向努力。

太後年紀漸長,囿於身份,無法作為賢內助幫綏帝和那些大臣內眷打好關係,南音便努力去做好此事,提前熟背這些人的姓名,熟悉畫像,理清其中的利益關係。

這些雖然不是她喜愛的,但為了先生,她原意去做。

先生卻為此發怒,告訴她,無需如此。

南音因綏帝的話震動之餘,亦陷入了深深的迷茫。

一月婚假的最後一天,因南音的手傷,綏帝未再縱欲,難得梳洗後就靜靜擁著她,輕柔撫過她的長發,陪她看書,為她講解。

月光如水,順著窗欞傾斜到地麵,無法透過厚厚的帷幔,但在床榻下鋪了一地銀霜。

戌時,燈盞儘滅。

綏帝依南音所言,沒有徹底拉上帷幔,擁著她躺下,讓她背倚自己胸膛。

縮在他懷抱支起的避風港中,南音仍無睡意,眼眸不知不覺凝視月光許久,那裡麵儘是迷惘、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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