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七十一章(1 / 2)

春心燎原 鬆下有鶴 11096 字 10個月前

在相如端被任命為大理寺少卿之前,原大理寺卿劉青已主動致仕,正卿之位由原範陽節度使盧鳴擔任。

據相如端所知,英國公世子、左衛上將軍韓臨前往範陽時,便是與這位節度使裡應外合,攻破了盧氏私兵。如今盧鳴調任至長安,原節度使一職則變成了觀察使,再無軍權,隻有糾察當地官員的權力,大都由京中分派。

如此,範陽成了首個真正撤去節度使一職的地方。

劉青其實也並非主動致仕,而是先前在衛氏和戶部尚書嚴家一案中循了私情,被勒令卸職。不過是天子給他留了分顏麵,讓他走得光彩些。

這些,都是相如端進入大理寺後慢慢知曉的事實。

他道:“嚴衛兩家看似結了血仇,實則早有勾結,和瀾州那邊一直在暗中往來。那樁案子,也是為掩蓋雙方來往而被人有意造出。哎,可惜劉廷尉憐惜衛氏孤兒寡母,被表象所欺,未能洞察其裡,若非內衛林統領敏銳,此事恐怕就要不了了之。”

南音聽過這樁案子,當時深覺嚴家子可怕,愛而不得便行凶,沒想到背後竟有更大圖謀。

“此事與慕家有甚麼乾係?”

進宮之前,相如端已理清了所有能夠對南音道出的事實。正在查的案子,本不該對他人說道,但一來南音身份不同,二來他不希望南音毫無所知之時,被慕家人有意引導,做下錯事。

律法亦能容情,在己身能力之內,他也希望護住這位小表妹。

“此事要從差不多二十年前說起。”相如端將先帝時期戶部混亂,許多人家向國庫借銀子的事詳細道出,直到現在戶部尚書都換了三四位,那件事造成的動蕩仍在。

因為綏朝國庫從沒那麼窮過,當初要不是新任戶部尚書到位,迅速理清錢財,並上報先帝,以鐵血手腕追回七八,隻怕連先帝都要開始節衣縮食。

再觀大部分世家,攬了地方八成賦稅,自己富得流油,仍舊不放棄薅朝廷的銀錢,叫先帝都要氣樂了。世家子弟個個豪奢放逸,他一個皇帝倒差點要吃糠咽菜。

這讓他如何不恨。

便是如此養了好些年,到綏帝這兒,也不能說是個很富有的皇帝。國庫每年的進賬有三成都被他用來養兵,四成用於賑災、修繕水利等民生之計,剩下的三成,才能夠被稍稍自由地動用。

彆看清樂宮被改建得奢華無比,銀子可不是綏帝自己出的,而是那些世家起初為了討好剛登基的綏帝而掏的銀錢。

南音皺眉,隱約明白了甚麼,“慕家也借過?”

“嗯,隻不過當初墊了上去,沒被追究。但無論是先帝還是陛下,都借此事清算過朝堂。如今此事過去好些年,部分從未被查到的人家不知怎的被現任戶部尚書嚴禮發覺,他用此事暗地威脅了好些人,利用他們往瀾州那邊運銀子。”

據相如端推測,慕家是其中一家。

慕懷樟原先是地方節度副使,運送的銀子但凡經過他的地盤,就有出力的地方。

可以說慕家是一步錯,步步錯。若不是當初跟風貪了那麼幾萬貫,如今也不會因被人捏住把柄,做這等險事。

不過這段時日以來,慕懷樟調任到了長安,且慕家出了位皇後。他懷疑,嚴禮應當不敢再威脅,慕懷樟應該也未再參與這些事。

相如端素來執著,抓住一點蛛絲馬跡就要徹查到底,這才叫他發覺蹊蹺。

他踟躕了下,“雖然你那位伯父慕懷樟隱藏得深,刑部那邊目前暫找不出任何證據,但我有把握,他十之八()九牽涉其中。”

隻要追查下去,就一定能有結果,區彆在於時間的長短。

“等等——”南音腦中突然閃過甚麼,像是發現了甚麼奇怪的地方,卻一時迷霧橫生,話滯在了哪兒。

好半晌,她終於發現到方才一直就很在意的關鍵,“我記得祖父官職雖較高,但一直是在清水衙門,哪來的銀子墊上去?”

相如端因她這提醒,也回想起來,朝廷追回銀子的時候似乎是二十年前。

二十年前慕家發生了何事,能夠得到那麼一大筆錢財去填補空缺?

電光火石間,倆人齊齊對望了眼,登時明白過來。

那是南音的娘親溫泠,嫁到慕家的一年。

意識到某種事實,南音眼神恍惚了瞬。所以說,阿娘嫁到慕家不是因甚麼恩情,而是徹徹底底的一樁交易?

慕懷林清楚嗎?他一直道娘親是挾恩圖報、意圖攀附之人,所以肆無忌憚地打壓、冷落她,甚至不允許她與揚州傳信。

娘親又知道此事嗎?她知道……自己是被送到慕家作為交易的憑證嗎?

相如端劍眉緊皺,也愈發為姑母和小表妹感到不平。分明是錢權交易,慕家竟這樣欺負人,若非小表妹運氣好,隻怕她也要和姑母一般,無聲凋零在慕家的後院之中。

他看了眼南音,見她薄唇緊抿的模樣,便知心情。

原先他擔心南音對父兄仍有親情,尤其對同胞兄長慕致遠,那畢竟都是血脈相連的人。如今順著此事抽絲剝繭下來,方知的確是他多慮了。

此時此刻,他都恨不得立刻把慕家的罪證儘數挖掘,呈到陛下麵前。

“隻可惜慕懷樟老狐狸掃尾乾淨,如今到長安來與嚴尚書未有過絲毫來往……”他沉眉,“如果要查他的證據,恐怕要從其任節度副使的河西開始查起。”

河西山高皇帝遠,且原先被節度使掌握,查起來並不容易。

但有時候,刑部和大理寺想要故意針對某一家,也不是一定得實打實的證據。

相如端似下定某種決心,低聲道:“南音,你放心,我定會讓慕家付出代價。”

南音情緒確實有些沒緩過來,但聽了相如端的話,還是勉強讓自己平複下來,搖頭道:“不用,我既不會請阿兄為我寬待慕家,也不希望阿兄為我刻意報複他們。劉廷尉是因徇私而被免職,阿兄更不該犯這種錯。”

“秉公執法,如此即可。”

道出這句話的同時,她心中漸漸有了個想法。

慕懷樟謹慎,定不會再私下同嚴禮來往。嚴禮那邊如今既然被刑部、大理寺和禦史台三方盯上了,隻要……

約好一刻鐘,實際上南音和相如端談了近乎小半個時辰,鄭瓔來來回回給他們打掩護,倒也不覺得煩。

遠遠看去,她隻感覺這表兄妹倆都嚴肅認真得很,像在商議甚麼大事,便十分貼心,在內殿坐得遠遠兒的。既不叫他人知曉隻有他們倆在說話,也不會聽到二人議事。

等二人聊完,看到鄭瓔兀自在那兒喝茶嘗點心的模樣,都不由莞爾。

“棠棠。”南音對她道,“今日就留下來同用午膳,如何?”

鄭瓔眼眸一亮,她早就饞禦廚做的八寶鴨了,自是興高采烈應下。

在椒房宮待了這些時辰,長安城又飄起了濛濛細雨,起初青絲般淅淅瀝瀝,而後轉大,在園中、低窪出彙出道道小水潭。立在廊下,便能感到撲麵而來的濕潤氣息。

聽雨聲,賞美食,本十分愜意。但對鄭瓔而言,沒有甚麼事比膳桌對麵坐了個皇帝更可怕。

行止不是和她說,近日國事忙碌,陛下都不得空閒嗎?鄭瓔嘀咕,還是說再忙,陛下都得趕回椒房宮用這麼一頓午膳?

她不敢問出口,自是不得而知。

綏帝雖然沒怎麼露出氣勢來,膳桌上和南音的交流也僅限於親自幫她盛了一碗湯,更多是在同相如端說話。但鄭瓔就是覺得君威如山,有種難言的壓抑感。

午膳一結束,她就拉著相如端迫不及待告退了。

南音好笑,一回頭,綏帝便問她:“身體可好?”

她笑意一僵,登時想起昨夜的事,先前甚麼淡然、沉穩通通沒了,唯有麵上的薄紅透露心緒。

“挺好。”她緩慢地道,用帕子試乾指尖水漬,飛般地往內殿走。

綏帝想了想,還是往架邊去,輕車熟路地取了一罐藥膏,走向床榻。

“我要歇息了。”南音聽到腳步聲,把自己悶在被褥裡,想起早晨醒來的事就覺得無法麵對綏帝,“先生不是還有事要忙,快去罷。”

“國事忙不完,不急。”綏帝坐在榻邊靜靜等,很是沉著道,“剛飽腹不要躺,起來上些藥膏。”

“我好得很,不需要上藥。”

是麼?綏帝眉頭微皺,想起昨夜,語不驚人死不休,“你昨夜,用力很……”

後半句被南音飛速起身捂住了。

她感覺到了綏帝要說甚麼,幾乎是以揭棺而起的速度撲過去,生怕他說出甚麼孟浪的話。挽雪她們離得雖然有點遠,但也不一定甚麼都聽不見啊。

綏帝絲毫不覺自己的話出格,順勢抬臂穩住南音,“當心腰疼。”

不說還好,一說,南音就感覺腰那兒的確在不住傳出酸疼,牙都跟著泛起酸來。

一時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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