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第七十二章(1 / 2)

春心燎原 鬆下有鶴 9473 字 10個月前

雨勢漸大,透過菱格窗欞,南音看見慕懷樟一直和挽雪保持適度的前後距離,毫無異常。直到轉過那道拐角,二人身影都隱沒在簷下了。

她敢對慕懷樟設下這粗淺的局,是經了和表兄共同商討的。一來慕懷樟權欲重,私心大過天,但凡有向上爬的機會,絕對會不擇手段抓住;二來他不了解南音,即便南音的舉止和以往大有不同,他隻會認為是宮廷生活使她發生變化。

但凡換了慕懷林父子的任何一個站在這兒,他們都會懷疑南音的那些舉動和話語是否真心。畢竟,他們雖然和南音不親近,但好歹同屋簷十餘年,對她的為人多少清楚。

“已足夠了。”綏帝的聲音在身後響起,他預示般道,“他會去找嚴禮。”

隻要慕懷樟一和戶部尚書嚴禮接觸,他就會被刑部、禦史一同盯上。倆人接觸,也極有可能順勢牽扯出過往的證據以及背後的其他人。

南音回首,有種果然如此的感覺,“先生知道了。”

綏帝應了聲。

想想也是,內衛的耳目不說遍布整座長安城,至少皇宮是被牢牢把控的。她身處其中想做甚麼,要逃過他的察覺,難如登天。

“怪不得……”南音往他那邊走,“我就覺得方才格外順利,還正好瞧見了那張紙,先生不是當真要另擇中書令罷?”

剛才一唱一和間,她根本沒有提前和綏帝商議,全憑著對綏帝的了解。不過隱約間,還有種自己真是妖後的感覺,先生則成了昏君,任她對朝堂的事指手畫腳。

“另擇中書令之事,不假,但並非現在。”綏帝抬手令南音坐在身側,極為自然地把另外幾個折子遞給她看。

遲疑了一瞬,南音接過,發現瀾州那邊真的要起戰事了。折子上稱,此前失了壽王在瀾州的蹤跡,是他把綏帝派去糾察監守自己的官員暗殺,並聯合戎族,把瀾州當地不服從自己的官員和氏族儘數屠戮。

如今那邊或還在聯絡西突厥,準備從多地同時偷襲大綏,打他們一個猝不及防。

慢慢要到盛夏了,草原上馬肥兵壯,正是他們行事的好時機。

不巧,這事被綏帝派去探查瀾州的人一一洞悉,迅速快馬加鞭傳了回來。

“馬上要起戰事,那……”南音偏首看綏帝,“京中許多事,是不是該緩一緩?”

“無需緩。”綏帝語氣中自然而然流露出一股輕視,“區區戎族,不值一提。我可滅□□,自然也可讓他們滅戎族。”

他甚至都不需要部署太多,憑派去瀾州的那名武將用令牌在周遭調兵遣將,就可以平息瀾州的動亂。西突厥的確會麻煩些,但他也會派使者破壞二者盟約。

先前□□被滅,西突厥定也不敢輕舉妄動。

唯一需要在意些的是,先前壽王在長安,手握一定的兵權都不敢輕舉妄動。被流放到瀾州待了幾年,反而敢聯合戎族偷襲大綏了。如果不是有人在背後允諾了甚麼,很難說會是他突然生出的勇氣。

他的神態話語讓南音眨了眨眼,不由道:“先生。”

“嗯?”綏帝正提筆在奏疏上批字,聞言視線掃來,目光中還含著方才話語中的凶戾。

南音沒敢說,隻在心中道,方才先生的模樣,好像很……

“想說朕狂妄自大?”綏帝代她說出了口。

“絕無此意。”南音舉雙手表示清白。

綏帝輕笑了聲,並不追究,“我給了孟由三月的時間,若我親征,隻需一月。”

無人知曉,綏帝除卻有修道的喜好外,在戰場上領兵殺敵時,更能帶給他酣暢淋漓的快意。但他如今不打算親征,一來是因為長安城有更重要的事,防止世家反撲;二來南音就在這兒,無論如何他都不可能獨自離開。

所以,他將血液深處湧動的那種殺欲強行壓了下去,更多的精力,放在了朝堂的波譎雲詭中。

那些人有一點沒有說錯,他一直就有做暴君的潛質。

他的師父雲靈真人看出了這點,親自帶他修道,令他平心靜氣。然而還是被一場戰事勾出了心底的戾氣,所以後來盧家膽敢算計南音,就被他毫不猶豫下了滅門之令。

“但這兒可離不得先生。”南音道,“三月其實也很短了,孟大將軍是老將,定不會負先生所望。”

綏帝不置可否。

執壺幫彼此添茶,南音沒有就這個話題繼續,掃過幾乎堆成山的奏疏,“先生不是說今日會忙到很晚麼?先前已被耽擱了些時辰,現在繼續罷,我就在這兒陪先生。”

說完,還起身將雨水滴答的幾扇窗合上,攪了攪香爐,回身彎眸,“多晚都陪。”

南音每每彎眸笑起來,眼尾那顆小痣便愈發靈動,叫人望之心折。綏帝心底因瀾州戰事而生出的蠢蠢欲動也平息下去了,頷首道:“累了便去裡麵歇息。”

他的左側,奏疏堆成半丈高,有七成都是近些日子朝中清流、綏帝忠實擁躉以及部分世家官員三方相互彈劾的折子。他們鬥起來,其中少不了綏帝的推波助瀾。

南音看了會兒批好的折子,都感覺到了他在其中煽風點火的作用,甚麼朕實欣賞卿腹中才華,知卿大誌,奈何多遭阻攔雲雲。要麼是對臣子甜言蜜語,甚麼經滄州一案,方知謹容愛我,我亦愛卿,你我之心,如同昭昭明月……

如同先生自己所說,他不是隻會砍人腦袋的,原來對臣子說情話,也很有一套。

當然,也有平平淡淡或怒而叱罵的批語,但這些都不及那些和情書一般的批語給南音的印象深刻。

所以,原先先生給她讀折子,應是經了有意挑選的……

想象綏帝那張慣來冷淡的臉說出這些話,神色古怪了片刻,南音將折子放下,轉而拿起經書。

嗯,她還是再領略下道家經義的奧妙罷。

俯仰之間,盞盞燈火被內侍無聲燃起,醒神的苦茶換了五六壺。為使自己保持清醒,南音提筆在旁邊的小桌上抄經書。

經綏帝堅持教導,她不懈努力,書法終於有小成。如今整整齊齊謄抄在紙上,也頗為賞心悅目了。

抄了十來張,綏帝那邊終於有動靜,徹底擱下朱批。

側首一看,南音仍在認真提筆抄寫。

無聲走到她身後,瞥見其中一字筆畫錯亂,字跡虛浮,便伸臂握住她的手腕,低聲道:“起勢要強,落筆要穩,仍需鍛煉腕力。”

“先生好了?”南音回首,發絲掃過綏帝脖頸,帶去輕飄飄的癢意。

“嗯。”坐了大半日,南音此時隻想和綏帝回椒房宮。她今日是有意沒歇,和綏帝保持狀態一致,從未覺得這麼累過。

再觀綏帝,臉上竟然仍不見疲態,可見精力之盛。

他幫南音按了按手腕,對外傳禦輦,並道:“下次儘可多歇息。”

“今日隻是想試試能不能和先生一樣。”南音道,“下次不會了,定量力而行。”

她被綏帝牽著踏上禦輦,在輦車上倚著他稍微眯了會兒。路途仍有風雨,但有四麵垂下的簾幔阻擋,身邊亦有綏帝給她汲取熱意,睡得倒也安穩。

抵達椒房宮時,精神就恢複了許多。

紫檀等人早早恭候在大門前,邊道:“娘娘,香湯已備好,可要再用些宵食?”

看了眼綏帝,南音頷首,“備兩碗元宵,之後你們便去歇息罷,留守夜的人即可。”

侍女們領命而去。

椒房宮的浴池,是綏帝在大婚前特意著人修葺的,從引入皇宮的溫泉中開辟了條支流,往椒房宮而來。

附近常常水汽氤氳,邁入其中,宛如進了仙境。

南音倚坐其中,本是想著迅速泡好擦身的,但許是筋骨在溫水中舒展得太愜意,她險些在裡麵睡著,好半晌才在喧喧的叫聲中清醒。

再一抬首,綏帝不知何時站在了旁邊,抬手將汪汪不停的小狗提起,輕輕往外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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