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第八十章(1 / 2)

春心燎原 鬆下有鶴 10392 字 10個月前

康王妃應是得了消息就往皇宮來,身邊僅有兩名侍女,匆匆忙忙,麵容素淨,沒有任何妝容。

她靜候在椒房宮外,身披鶴氅,神色端莊,先對南音行了一禮,“本不該深夜打擾皇後,但出了這等駭人聽聞的事,我實在是坐不住。按理是要和王爺一塊兒來的,實在是今夜長公主那邊多留了幾杯酒,如今王爺已歇下,等他的話一來二去收拾也要費工夫,我便先行進宮來了。”

她一頓,“不知含蘊如何了?她如今身懷六甲,竟受了這等驚嚇,身子還好罷?也怪我思慮不周,竟沒有多派些人跟著。”

“這種事本就不好預料,如何能提前做萬全準備,王妃不必自責。”南音請她入宮落座,“我要說的正是這事,含蘊受了外傷,驚嚇甚重,胎象不穩,太醫說最好先躺一陣子靜養。”

“我的意思是,宮裡有太醫,也不缺藥,有甚麼狀況都能及時診治。就讓她先留在宮裡安胎,等情況好轉些再回王府,王妃覺得呢。”

王妃頷首,“皇後體貼,我先替含蘊謝過皇恩。那我先去看看她罷,回去以後,也好向我家王爺回個話。”

南音應了,陪她到溫含蘊所在的側殿大門。

燭影、人影交織,透過來往不停的宮人,能望見躺在軟榻上臉色蒼白的溫含蘊,人已經閉上了眼,胸膛微弱起伏,手臂上包著厚厚的紗布。

康王妃輕歎,“這孩子受苦了,她年紀小,王爺和我平日都寵著縱著。這胎才兩個月,本是要再等一月,這胎徹底穩了才讓她出門的。可她說來的是自幼一起長大的堂哥,情誼非凡,不能缺席,無法,隻能應了……要是王爺看見她這模樣,指不定有多心疼。

她回頭問:“不知相少卿如何了?這次賊人應當是針對相少卿而來罷?”

南音說是,“他要凶險得多,幾處傷口都傷及心肺,太醫那邊正在救治,我還沒敢去看。”

想起相如端也是這位皇後的表兄,康王妃神色更凝重,牽住南音的手輕拍,“隻盼相少卿吉人天相……真不知是何等膽大的賊人,竟敢在天子腳下行凶,抓住以後,一定要嚴懲才是!”

勉強扯了下嘴角,南音嗯一聲,“賊人身份還未可知。”

“相少卿官居大理寺少卿,近日都在查案,能和他有深仇大恨的,要麼是曾經辦過的案子,要麼是正在查的人。”康王妃若有所思道,“順著這兩個方向去查,定能摸到蛛絲馬跡。”

南音餘光一直在注意這位康王妃的神情,發現可以說是無懈可擊。她有張端莊清麗的臉,微微一笑便親和力十足,凝眉時又有悲天憫人之象。據聞,康王妃在封地一直有觀音妃之稱,足以說明她的為人。

康王妃並未滔滔不絕,察覺南音目光向內望了幾次後,就自覺提出告退,“那我就留一個侍女在這照看罷,她是含蘊身邊得用的人,如今她情緒不好,能見著熟人也是一種寬慰,等明日,王爺就會來看她了。”

留一個熟悉的侍女,確實不好拒絕,南音瞥一眼,頷首。

太醫院。

綏帝站在榻前,看血水一盆盆被倒出,相如端的臉色也越發慘白,氣若遊絲,幾乎就靠太醫金針點穴在吊著命。

以他的意誌,但凡能有力氣開口,一定會強撐著說出隻言片語的線索,但到現在連眼都沒睜過。

“陛下,那支原為太後娘娘備的百年老參……”

“用。”綏帝言簡意賅,“不惜一切,保住他的性命。”

太醫正暫沒說話,待取來老參,先拔了幾根須強塞進相如端口中,再著人去熬湯,回稟道:“相少卿性命應能保住,隻是傷勢太重,難保何時會醒來,昏迷個一兩月也是有可能的,期間參湯不能斷,一天十二個時辰都得派人看守著。”

“嗯。”

最初的怒火已然沉澱,綏帝眼底更多的是深思。

相如端得罪的人非常多,仇家之眾,數不勝數。可以說如果不是綏帝一直在有意保護他,他早就沒命了。即便有個中書令的孫女為未婚妻,也抵不了那些人想滅他口的心。

相如端太能查了,一樁案子,他能順藤摸瓜查到十幾年前,牽扯出的人便隨之增多。

可為什麼會突然下此狠手?綏帝懷疑,不是從前的積怨,而是相如端查到了甚麼極隱秘的事,才招來這次殺身之禍。

“早朝後,把大理寺的人都傳來。”綏帝吩咐,“讓他們帶上近日在查的案卷。”

再過一個時辰就卯時了。

南音又安撫了陣溫含蘊,看著她喝下湯藥昏睡,醫女們開始給她料理小產之事才趕來。

“人如何了?”她還沒看到人,先被綏帝拉住,“性命無憂,隻是會昏迷一段時日,何時醒尚不可知。”

能保住性命就是好消息的第一步,南音鬆了口氣。她來得晚,已經看不到最初相如端的慘狀,如今他也和溫含蘊一般,躺在那兒。

“我會查清楚。”綏帝頓了下,“你今夜說的話。下次……”

“那些話已經不重要了。”南音沒想到他仍沒有忘記那被打斷的夜談,回首道,“其實我知道,先生從未把我當過玩樂的愛寵,之所以鬨脾氣,更多還是生氣於先生沒有把自己的安危當回事,也生氣於自己的無能為力,無法幫先生排憂解難,隻能一味依靠先生的保護。”

她道:“若有不諱,義不獨生。忘了曾在哪兒看過這句話,當時便在想,我對先生也能做到,結果先生根本不給機會,許是因此覺得被小瞧了……其實說到底,也是清楚先生對我的心意,才敢隨意鬨彆扭。”

她笑了下,“但現今不是為這些爭吵的好時機,等解決了當下的事,我再找個機會和先生鬨一鬨罷。當然,得先生再給我鬨的理由才行。”

“不會。”綏帝豈會不懂她的意思,“絕不會再有下次。”

僵持了大半月的寒冰,因這次突然的刺殺而無聲消弭。南音願意主動放下心中的不滿,不僅是因為此時不便鬨脾氣,更是半月來綏帝所做的種種表明了他的心意,被打斷的那些話雖然沒說完,但也表達得相差無幾了。

不過,願意和解不代表她之前的打算也都要取消,挽雪和白豐二人是否要再用,她還需考慮。

綏帝作好安排,更衣上朝去了,南音則淺眠了小半個時辰,聽聞溫含蘊再次醒來,在那哭鬨,立刻又趕了過去。

迎麵一個軟枕砸來,南音側首避開。一見她,溫含蘊稍稍停歇,淚珠還掛在雪白的臉上,“南音姐姐,她們騙我,是不是?”

溫含蘊本就生得嬌俏靈動,這樣脂粉未施委屈流淚的模樣就像個稚氣未脫的孩子。和她剛剛小產的痛苦相比,此前在揚州,她那點幼稚的挑釁都無法再計較了。

見她此刻狀態較好,南音掃過左右,“你希望我也騙你,還是說實話?”

溫含蘊愣住,意識到甚麼,“我……”

“你能保住性命,便是這個孩子幫你擋了一劫,不然此刻你很可能會像阿兄一樣躺在那兒。”令侍女將砸得滿地的物什收起,南音道,“抱歉含蘊,昨夜孩子便已沒了,我也騙了你。但無論是於阿兄還是於我而言,你遠比這個尚未出世的孩子重要。”

她的語氣說不上很柔和,淡淡的,但遠比方才侍女的勸慰更有力量。溫含蘊再度紅了眼眶,這次不是為孩子傷心,而是來自親人的關懷讓她愈發感到難受,情不自禁撲到了南音的懷中。

此刻,溫含蘊真切地為自己曾經暗自的攀比而後悔,那些行為幼稚而可笑。表姐南音從未有過那些狹隘的心思,她卻差點眼睜睜看著表姐被刺。

女子都是水做的,這話真有幾分道理。南音衣衫都被浸濕了,無奈開口,“莫再哭了,不僅出不了氣,也耽誤你養好身子。”

“我已經和康王妃說好,讓你暫時留在宮裡休養,今日康王可能也會來看你。”南音繼續道,“你們被刺一案,陛下那邊也已經著人在查了。如今你神智清醒,可有甚麼線索能幫上忙?”

線索……溫含蘊想起的,仍是那張閃過腦海的臉。

昨夜夢魘纏身,隱約中,她憶起了那張臉好像是在王爺的書房外見過。可她無法確定,便不敢說。如果是她認錯了,豈非叫人錯怪王爺?

嘴唇囁嚅兩下,溫含蘊弱弱地說:“我在馬車裡麵,甚麼都沒看見……”

本就是隨口一問,沒得到有用的消息南音也不失望,令侍女服侍她喝湯,“那也無事,朝廷能人眾多,定能查到殺手蹤跡,你就安心休養罷。若想晚些離宮,就晚些。”

“謝謝南音姐姐。”

溫含蘊依依不舍地看著南音離去,淚水浸潤過的雙眸黑白分明,竟有了些依賴的意思。

南音微怔,失笑離開。這個表妹,真不知該說她心眼多,還是好收買。

烏黑的湯藥奉到麵前,溫含蘊撇嘴,照例挑剔了陣,先含了顆蜜餞才肯慢吞吞喝下,又躺回褥中。

身上蓋的是如雲的蜀錦,柔軟又暖和,熏的淡香頗有些像南音身上的氣息。溫含蘊輕嗅了把,將整個人埋了進去,腦中又浮現出了昨夜的場景。

當時,阿兄見到刀光,第一反應是護住她,為倚在窗邊透氣的她擋住了第一刀。緊接著,護衛阿兄的人紛紛上前,將殺手隔到了馬車之外。

雨勢對視線的阻隔太大了,她那時心慌意亂,若不是那人揮刀過來時,剛巧麵罩掉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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