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159(金風細雨2)(2 / 2)

這話是個大實話不假,卻實在讓人覺得憋屈。

“往東南方向走,大約半日,有個村寨規模不小,然後往南邊繼續走,就有城鎮了。”管仲一回答道。

他把眼一閉,決定再不開口。

他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時年還是分得清的。

所以下一刻,管仲一便感覺到自己又被丟上了馬背。

這實在不能說是個舒服的姿勢,但他是個能忍得住的人,尤其是當他聽到時年在此時說的是“你有你的要事要辦,我也有我的要事要辦,儘早到地方分道揚鑣,對你我都有好處”的時候。

這姑娘底細不知,實力不知,更不知道對連雲寨是何態度,他們如今是許多人的眼中釘,已不能再招惹此等強敵了,能早點分開簡直是再好沒有的事情。

管仲一萬萬沒想到自己也有一天會對一個看起來外貌極其無害的美人提起如此高的警惕。

他猝不及防地又吞了口沙塵,嗆咳了兩聲後開口道:“我說姑娘,你若想早點到地方,還不如把我放下來,到底是一人一馬的速度快,還是像現在這樣快,實在不需要我多說了。”

馬蹄和風聲的並作聲裡,他聽到那姑娘回道:“這可不成,我沒什麼江湖經驗,萬一你這和尚看起來弱了點,實際上暗中算計可怎麼辦,還是這樣安全。”

沒什麼江湖經驗……

誰信了誰是傻子。

偏偏她這語調裡一點讓人覺得她在扯謊的意思都沒有。

管仲一壓下了喉間意欲發作的吐槽,轉而給她指了條抄近路的小道。

有這條近路,天色尚未轉明前,時年已經看到了前方隱隱綽綽的村落。

可這個村莊並不像她想象的那般,處在黎明之前的萬籟俱寂。

在這遠望之中,她便已經看到了遠處村舍之間遊走的星火,就算是管仲一這種已經精神倦怠,開始分不清方向和時間,耳力也遠遜於時年的人,都聽到了在那個方向傳來的慘呼和兵馬齊作的聲音。

這個聲音管仲一怎麼會不熟悉。

他在邊關這麼久,對這種劫殺搶掠的聲音,彆提有多耳熟了,他的表情當即一變。

他尚未來得及提醒時年,便感覺到自己被人拎了起來。

他一個有千狼魔僧之名的壯漢,竟然像是個包裹一般被人拎著,而那拎著他的人宛如一片極輕的風朝著村莊掠去,落在了一處屋頂上,隻留下了那兩匹馬還在村外,因為距離有些遠顯然不可能被此地的人發覺。

底下的火把映照出的畫麵,從他們這個居高臨下的視角正好看得分明。

那是一夥正在從村舍民居間翻出財物劫掠的官兵。

時年有些不太分得清這些官兵身上的盔甲編製,卻看清了這夥人中領頭的兩位的長相。

穿著金黃色盔甲的將軍騎在一頭分不出是驢是馬,還有可能是個駱駝的動物上,動物和人的下巴都掛著黃色長須,手中還握著一把盤結著兩個大瘤的拐杖。

穿著黑色盔甲的將軍披著一件紅色的披風,有意思的是他不是騎在馬背上的,而是站立在馬背上的。

這兩個人的特征實在是太過於鮮明了,無論是時年還是管仲一都立即認出了這兩人的身份。

“駱駝老爺”鮮於仇和“神鴉將軍”冷呼兒!

管仲一認得他們是因為這數月來圍剿連雲寨未果,在周邊尋找機會作戰的正是這兩位以及他們率領的部下,而時年認得這兩位則是因為——

他們兩個是九幽神君的弟子!

當年時年協助四大名捕和諸葛神侯解決十三凶徒一事後,因為十三凶徒之中的“土行孫”孫不恭和“人在千裡,槍在眼前”獨孤威是九幽神君門下,他們雖不是死在時年的手裡,卻也與她有些乾係,蘇夢枕還是讓楊總管將金風細雨樓中九幽神君的資料都給她送了過來。

鮮於仇和冷呼兒在軍伍中行動,為傅宗書所招攬,更有打交道的可能,便更需要她在意一些。

縱然時隔多年,以時年的記憶力還是沒能忘記這兩人的特征。

更何況,倘若她沒有記錯的話,這位神鴉將軍還是傅宗書的小舅子,雖然她姐姐也隻是傅宗書的某個小老婆,可裙帶關係擺在這裡,他在這隊伍之中的地位便明顯要比另一位駱駝老爺高出不少。

管仲一知道這處村寨,更是此前往返連雲寨與邊防之時進來過不少次。

此時眼看著村中的長老被人從自己的屋子裡拖出來,村中的錢財也被人從房中搜刮出來,那兩位指使士兵行事的將軍頤指氣使地立在那裡,早恨不得自己此刻便能活動手腳,將這些人從此地趕出去。

不過他也深知自己的本事奈何不了這兩人,倒是不知道他們這般囂張行事,連雲寨的弟兄會是哪一支來與他們抗衡。

然而正在他思考這些的時候,他忽然看見身邊的少女拉低了風帽,從屋頂上跳了下去。

用跳來形容或許不太合適。

管仲一見識過那位神鴉將軍的本事,他那身鮮紅的披風可以支撐著他用出那披風滑翔的奇技,血色披風黑色甲胄,在空中憑借著奇詭的輕功漫行,這便是神鴉將軍名號的由來。

也正是因此他並不是騎馬,而是憑借著對平衡的極強把控,直接站立在馬上。

而現在他看到時年從屋頂上落下,淩空疾踏之間,已如一道流矢襲向了那兩人,分明便是比那位神鴉將軍還要本事的技法。

可她也未免太過莽撞了!

底下的人有多少,管仲一粗略一數也知道,起碼不是他們連雲寨某個寨主帶隊便能解決得了的,更何況是她一個人。

他又怎麼會知道,時年此時想著的是——

九幽神君的弟子,打了就打了!還正好博個開門紅!

鮮於仇和冷呼兒又怎麼會想到有人敢對他們悍然出手。

鮮於仇感覺到頭頂陰雲襲來之時,本能地便提起拐杖迎擊。

他抬頭就看到了個青衣青氅的姑娘,在悄無聲息的進攻中他看不清對方的麵容,隻能看到對方的袖中好像閃過了一道刀光。

夜色星火之間不見刀身,隻見刀氣,與他那非木非鐵的拐杖相碰之時,傳來了一陣格外清晰的金屬交擊之聲。

他死死地咬著牙,臉上的肌肉都隨著發力而緊繃了起來,這才沒能讓拐杖脫手丟了顏麵。

下一刻他便看到這拐杖端頭仿佛駱駝雙峰的瘤子連帶著杖身的一部分,一道被人給削飛了出去。

她出了第二刀!

鮮於仇根本沒看見刀出刀落,隻看到在他拐杖頂端那一道格外平整的刀口。

他哪裡還能不知道對方是個硬茬子!

他隻反應慢了一步,便眼看著對方飛袖如流雲輕卷,鎖住了他的拐杖一端,直接將握緊拐杖另一端不願鬆手的他給甩了出去。

這一招實在巧妙,若非管仲一不想驚擾她的動作,定然要替她喝彩一聲。

因為她恰到好處地避開了與鮮於仇早已有了默契的“蒼黃馬”的一踢,也正好在坐在馬上之時有了發力點,將鮮於仇衝著空中掠來的冷呼兒砸了過去。

冷呼兒急升而起又飛撲直下,更兼之鬥篷在風中展開一片血影,本是要多瀟灑有多瀟灑的路數,卻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個黑影砸懵了過去。

兩人一道在地上摔了個七葷八素,氣得當即便令周圍的將士將這個不速之給拿下。

可時年又豈是這些個雖然比之庸官懦將領的軍士強上一些,卻到底在她這裡十人百人也沒什麼區彆的士兵能攔得住的。

她手中那把從鮮於仇手中奪來的藤木拐杖分量不輕,在她手中揮出了輕巧靈便的意味。

管仲一越發確信她來曆不凡。

縱然兵器一道是一通百通,可她將這一根長棍甩出了殘影,宛如一把無鞘無鋒的長刀一般隨著蒼黃馬的跑動,飛快地點在了這一夥本還是盛氣淩人的軍士身上,他見過的任何一個人都做不到。

包括當年打上連雲寨來的時候用出了八種武功,將他們幾位寨主都給打服了的大寨主。

奇準無比的認穴打穴,讓那些人一個個翻落下馬。

那些失去了操縱的奔馬亂做一團,馬上的火把紛紛墜地,也就是蒼黃馬這等長相怪異的馬,才能在馬蹄踩過火焰之時毫不驚動。

而在這一片混亂之中冷呼兒貼地出,陡然間急轉向上。

那失去了坐騎和武器的金甲將軍也緊跟著從地上撿起了一根長戟姑且充當自己的武器,朝著時年橫掃而來。

管仲一的“當心”二字尚在嘴邊,已看到時年仿佛身後也長了一雙眼睛一般,長棍從肋下穿出,脫手,如一支飛箭一般正麵擊中了貼地飛起的“神鴉”。

冷呼兒怎麼會想到這看似隨意一擲的長棍竟然有此等威力。

他慘呼一聲便已經被這端頭毫無絲毫鋒銳形狀的長棍貫穿了肩膀,連帶著一道紮入了地上。

鮮於仇的拐杖材質非同尋常,他縱然有心將之掰斷了讓自己解脫出來都做不到,隻能像是個掛在棍上的肉乾一般,眼看著與他一道出手的鮮於仇長戟流光斬去,命中的卻不是那身法和招式都奇詭得要命的少女,而是那匹陪伴了他多年的蒼黃馬。

長戟穿過那並不太像馬的動物的身軀之時,時年已經一腳踢中了鮮於仇的胸膛。

這一腳踩斷了他的幾根肋骨,更是將這個本覺得此番行動是發泄無法逮住戚少商的怒火的駱駝老爺,給直接踢昏了過去。

原本還是一片晨光熹微夜色未褪的天色下兵士逞凶的畫麵,現在卻已經成了到處都是倒地的木樁盔甲,唯一還在掙紮的,大概就是被串在木棍上的冷呼兒。

他恨不得自己也昏過去算了。

他發現時年在環視了一圈,看村寨中的人即便是醒來了也隻敢躲在屋後朝著這邊張望後,毫不猶豫地朝著他走了過來。

他腿上一哆嗦,覺得肩胛上穿透的傷口又被撕裂得更厲害了些。

對方的風帽依然蓋住了臉,在地麵零落的火光中有若鬼魅。

這人絕不可能是連雲寨的手下,有這樣本事的人,以戚少商那個唯才是用且沒心沒肺的樣子,早就如顧惜朝一般坐到什麼大當家之類的位置上了,更不可能在此前與剿匪的隊伍的交鋒中從未出現過。

可他轉了轉腦袋,又在一邊的屋頂上看見了連雲寨五寨主管仲一的身影。

對方從高處對著他投了個在他看來定然是輕蔑居多的眼神,簡直像是在看好戲。

事實上,管仲一隻是在想,他的待遇相比之下還是挺不錯的。

被跑馬顛簸了一晚上覺得就算給他個什麼山珍海味都能吐出來的管仲一,現在竟然對比出了幾分幸福感。

更讓他看到了黎明的曙光的是,他聽到了遠處又響起了一陣馬蹄聲。

這絕不是鮮於仇和冷呼兒這兩人的援兵。

這一陣馬蹄聲看起來要更加散亂,卻也更加有機動性,尤其具有標誌性的是一麵在微光中展開的旗幟,他努力讓自己將來人看得更清楚些,果然在隊伍之中見到了一個綠頭發的醒目家夥。

那正是連雲寨中有紅袍綠發之稱的六寨主勾青峰!

是他們的人來了!

管仲一臉露喜色,卻陡然意識到,他知道這是自己人不錯,團夥行動的在隊伍這位身手異常可怕的姑娘眼裡,卻大有可能是敵人。

“且慢動手!”

他脫口而出的話剛傳到那隊人馬當中,時年隨手朝著那邊丟出去的一根短戟也已經到了他們的麵前。

寒光如電!

隊伍中為首的那人臉色肅然,拔劍而出一劍前擊,以天山派的“一意孤行”硬碰硬地將這讓人為之膽寒的飛戟格擋在了身前。

他撥馬向前,看到那隻發出了一招,便在管仲一那一聲中止住了手的,竟然是個看起來年歲不大的姑娘。

她站在一地的倒地軍士之中,有種青雲飛落不染塵埃之感,實在很難讓人相信方才那雷霆一擊出自她的手中。

可這誠然是她的傑作。

他本是聽到了此地的動靜,意識到冷呼兒和鮮於仇又開始用對周圍的村寨動手這一招引他出現了,這才整隊齊全抵達此地。

沒想到他見到的居然不是燒殺搶掠完畢後的兩頭惡虎,而是這些人個個都已經被打倒在地的場麵。

像是感覺到了他探尋的目光,那青氅少女抬了抬眼朝他看過來,一雙清透的眼睛尚有一半藏匿在風帽的陰影之下,讓人依然不大看得清她的容貌,隻看得出她並無惡意。

時年見過他。

與那神鴉將軍和駱駝老爺一樣隻在資料上見過。

隻不過當年他還在雷卷門下,與對方一道打拚出小雷門的基業,尚在年少意氣張揚之時,可現在——

時年認真地看了眼他此刻的樣貌。

馬上的男人穿著一件看起來已經褪色的青衫,麵容硬朗身形挺括,一雙寒目在漸起的晨光之中看起來格外黑白分明,就是怎麼看都與當年資料上那雄姿英發的模樣不大一樣。

或許是因為有多日不曾好好休息,讓他眼下的青黑看起來格外的明顯,也或許是因為邊地的風沙將一個大好青年給過快地吹成了個滿麵風霜的大叔,總之他起碼看起來比當時她所見的畫像上老了十歲。

他是“九現神龍”戚少商。

怪不得那個和尚和兩名武人交談的時候說什麼戚大寨主,原來這個戚是戚少商。

時年陷入了沉思。

她覺得自己可能跳過的時間比她預估的還要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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