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玄臉都要綠了。
這位魔門聖君一掌所出的玄妙之意將他逼退,硬生生按在了旁觀者的位置,卻指名道姓要寧道奇上來應戰。
豈不是要來一場中原武林最頂尖的兩位高手之前的交戰,而域外的兩位大宗師作壁上觀,做這場武鬥的見證人?
他武尊畢玄名震突厥,何時受到過這樣的屈辱。
可在寧道奇走上這白石廣場的時候,從這位峨冠博帶的中原武林名宿身上散發出的氣息,像是因為與對手恰逢其會的遇強則強,便也攀升到了一個相當驚人的地步。
起碼要比上一次畢玄與寧道奇交手之時,強盛了不知多少倍。
這當真是一場他無法插手的比鬥!
他憋屈地給自己找了個旁觀此戰的借口——從突厥與中原的關係來看,這兩個中原武林高手的內鬥對他而言,並無壞處。
倘若這兩人的其中一方將另一方不慎失手擊殺,白道與魔門之間的生死大仇,勢必演化得愈發激烈。
而就算沒到一方斃命收尾,隻是一方將另一方重傷,他也說不定可以趁亂占點便宜。
現在讓這個小鬼占點口舌之利又有何妨,能笑到最後的才算是成功者。
時年靜靜地看著對麵的那位仙風道骨的老人。
散人寧道奇當年在雷州半島與南海仙翁晁公錯交手,以散手八撲將對方擊敗,當年逼退武尊畢玄用的同樣是這一招。
所以她最需要提防的也便是散手八撲。
昨夜宋缺又找了她一次,說的也正是這功法的奧妙。
按照宋缺的說法,佛門講求的是心性頓悟立地成佛,這便是那位了空禪師的做派,所以他以閉口禪修心,直到心神合一入飛升之境。
而道門講究的是煉精化氣,煉氣化神,煉神還虛,煉虛合道(*),這一道道境界度過之後便可白日飛升。
佛家煉心,道家則是心身並重,寧道奇在名義上是道家的代表,實際上可以說是身兼佛道二家所長。
這也是為何他會與佛門之間的關係如此密切。
而散手八撲正是他這種佛道雙修的外現。
散手八撲也不是八個招式,而是一種精義要訣的虛像中,衍生出的秉持道意禪境的招式。
這確實是時年此前都不曾遇到過的對手。
石之軒的不死印法曾經得到過佛門指點,但和寧道奇這種直接修身修心後的以一化無窮又不相同。
這或許是個如今她能解除到的,最接近破碎虛空境界的高手。
她若想有所突破,也必須與寧道奇一戰!
尤其是另外兩位大宗師也到場,她也更能清楚地比較出這三人在窺探天道之途上的長短分彆。
恰在此時,寧道奇的傳音傳入了她的耳中。
有突厥武尊和高麗劍手在此,寧道奇也不便將中原武林的道統之爭披露在他們麵前,便選擇了這樣的一個法子。
“祝施主,我此番請你前來的來意你也清楚,倘若貧道僥幸能在此番對戰中戰勝施主,施主可否後退一步,領魔門退出李閥。”
他問出這話的時候時年聽出了他話中的幾分歉疚之感。
這位倒是也沒將自己身不由己的意思掩蓋過去的意思,顯然不是什麼說得了謊的人。
可他也清楚,他身為佛道兩家的代表,即便知道自己這番出頭是在是站不住腳跟,也必須一步不退。
隻是在時年反問了句“憑什麼”的時候,他那張避世出塵的臉上也浮現出了幾分苦澀。
“寧前輩,我身為晚輩也不妨替你找個理由。
你我如今為白道魔門的第一人,若我敗在你手裡,你自然可以取我性命,魔門一統的局麵本就沒有持續多久,輕易便能陷入四分五裂的境地,屆時白道依然代天授命,支援李閥登上君主之位,成為一朝正統。但寧前輩畢竟不殺人,我若敗了隻是領人退去理所應當。”
她語氣溫和,這一番隻有他們兩個人能聽見的交談,以並不那麼劍拔弩張的氣勢交鋒呈現在圍觀之人的麵前,讓人難免覺得有點奇怪,尤其是才被時年以霸絕人間逼退的畢玄。
中原人怎麼這麼磨磨唧唧的!
他忍不住想啐一口暗罵。
時年卻在此時一改周身氣勢上的溫吞,沉下了臉色問道:“可倘若寧前輩不敵在下又如何?”
寧道奇聽得明白她話中的未儘之意。
他是受到慈航靜齋之邀而來的,時年輸了就當真是魔門輸了,寧道奇輸了卻並不代表慈航靜齋輸了,這就是區彆。
“我若敗了,我帶著魔門退出李閥,毫無怨言,但若是你輸了,光是慈航靜齋從此避世可稱不上是對應的籌碼。
如今李閥到底更缺的是哪一方的支援,已是擺在台麵上的情況。
魔門兩派六道有這個資本替李閥繼續拿下蕭銑,拿到宋閥和獨尊堡的支持,慈航靜齋要憑什麼,她們的合縱連橫遊說之策論是能說服瓦崗寨拱手投降還是能說服杜伏威歸隱山林,又或者是竇建德、宇文閥、獨孤閥?”
“本便是魔門占在上風之勢,白道若不拿出比我領魔門退卻更重的籌碼,恐怕說不過去吧?”
時年這一番說辭步步緊逼,寧道奇理虧在先,更是覺得她這話說的不錯。
“那麼祝施主想要的交易籌碼是何物?”寧道奇問道。
“是慈航靜齋請出的寧前輩,這個交易便由她們履約,否則還讓有些人覺得她們沒個擔當。若我僥幸勝了,請慈航靜齋交出魔道隨想錄殘卷,倘若這東西不在慈航靜齋,那便將慈航劍典交出來也可!”
魔道隨想錄!慈航劍典!
這兩者任何一個都不是簡單的東西。
但以時年這魔門聖君的地位,來索要這東西卻沒有任何的問題。
寧道奇當年曾經借閱過慈航劍典,自然知道其中以劍道問天道,破碎虛空的奧秘正是來自魔道隨想錄,而魔道隨想錄乃是天魔策的重要組成部分。
慈航靜齋到底有沒有魔道隨想錄,這個問題寧道奇也回答不出來,就算有,梵清惠也不可能會跟他說,所以他委實沒有辦法替梵清惠做出承諾。
他身上的氣勢收了回來。
畢玄都忍不住想罵一句他們若是不想打可以不要耍著人玩了。
他好好的一個大宗師,被人從塞外請過來,本以為是能為了上一次敗在寧道奇手裡找回場子,誰知道還被個年齡不知道有沒有自己四分之一的小姑娘給威脅到這個份上。
若當個看客趕緊完工也就罷了,怎麼這群人還帶大喘氣的。
好在他緊跟著便看到寧道奇轉向了慈航靜齋那位梵齋主,快速地交談了兩句後便轉了回來。
梵清惠的心裡不比畢玄痛快。
這還多了兩個,或者可以說是三個與此事無關的旁觀者的情況下,若是她還為了時年提出的條件糾結,誰知道又會被迫入什麼更加難熬的處境之中。
寧道奇若敗,以魔門的行事風格,慈航靜齋同樣會麵臨滅頂之災,還不如答應了她索要魔道隨想錄和慈航劍典的要求。
梵清惠其實本想加一條,她們這邊加上了籌碼,時年這邊能否在寧道奇獲勝後將和氏璧的殘餘部分也歸還。
可惜今日在時年的身上感覺不到這東西的氣息,她貿然提出,反而容易被這位不大走尋常路的魔門聖君再一次帶到坑裡去。
“梵齋主同意了。”寧道奇頷首回道。
時年看了眼梵清惠的表情便知道她此時心中有多憋屈。
愛徒師妃暄甚至沒有見到時年的麵,就已經被她擺了一道,楊公寶庫更是被魔門單方麵,毫無聲息地完成了挖掘。
她親自出手自然是比她的徒弟有分量得多,也確實是將人引來了洛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