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抄撿廣善寺?”饒是梁達早已想到, 太後會喚自己來,定然是有所安排, 也沒有想到, 會是這樣一道指令。
一時冷汗都下來了,期期艾艾道:
“太後娘娘, 那廣善寺可是佛家聖地……”
以廣善寺在佛林中的地位, 這般做無疑是奇恥大辱。
當然, 那些禿驢們會有什麼反應,梁達自然不會放在心上,可他怕佛祖菩薩降罪啊。沒瞧見長公主之前命都快丟了, 到了廣善寺立竿見影, 很快就好轉。這要是自己帶人抄了廣善寺,佛祖一生氣, 會不會轉眼就讓自己一命歸陰啊!
隻他說了一半,胡太後臉色已是轉厲, 嚇得梁達出了一頭的冷汗,再不敢多言,諾諾著退了下去。
太過慌張,好險沒和正一前一後進來的周瑉並胡敏蓉撞到一起, 嚇得忙躬身一旁, 不住賠罪。
梁達也是太後身邊得用的老人了,周瑉自然不會跟他一般見識。當下擺了擺手, 低聲道:
“皇祖母可是心情不佳?”
梁達倉皇的點了點頭。
周瑉不免便有些遲疑 , 這會兒進去, 怕是有些不甚明智。
隻還沒等他退出去,胡太後的聲音在外麵響起:
“是瑉哥兒並蓉姐兒回來了?讓他們進來吧。”
周瑉恭敬的應了一聲,又同胡敏蓉遞了個眼色,示意她跟在自己身後。
兩人進去,隻見兩邊宮女侍立,卻是一點兒聲息也無,至於胡太後,眼梢吊著,分明有些不悅。
周瑉忙加快腳步,笑嘻嘻道:
“皇祖母今兒個精神頭倒好。”
胡敏蓉也磕了頭,又淨了手,柔聲道:
“太後娘娘這麼歪著,一會兒還好,時間長了怕是不舒服,我幫您鬆鬆背吧。”
看胡太後點頭,便輕移蓮步上前。
畢竟年紀大了,胡太後坐了這許久,可不是腰酸背軟?
胡敏蓉手法又拿捏的極好,胡太後果然慢慢放鬆了下來。懶懶道:
“你們是從廣善寺回來的?榮寧這會兒怎樣?”
心底卻是暗暗思忖,快的話,應該最多兩個時辰,廣善寺那裡就能出結果了。
若然讓自己查出榮寧又吃裡扒外,那這個女兒便不要也罷。
“姑姑的樣子還有些虛弱。”周瑉讚許的看了一眼胡敏蓉,忙也低聲上前湊趣,“性命上卻是無礙,孫兒瞧著,修養些日子,說不得就能大好了,皇祖母且放寬心就是。”
“而且我和蓉姐兒出來時,還遇上了一件極其有意思的事……”
說著就把正好碰見崔老夫人並陸瑄兄弟的事說了:
“……崔家煌煌第一士族,名門風範,海內傾慕,這崔老夫人怎麼竟恁般膚淺,較之皇祖母,簡直是天上地下……還有那陸瑄,竟是如此淺薄之人,怪道陸閣老從不曾提過這個兒子,十有八、九,也是覺得慚愧吧……”
“說仔細點兒。”不想胡太後一下坐起身來,胡敏蓉猝不及防之下,指甲差點兒刮到胡太後的臉。
隻她從幼時便經常陪在太後身邊,知道太後這個模樣,怕是想起了什麼要緊的事,忙退後幾步,示意房間裡的人退下,這才回來,繼續侍立在太後身側。
周瑉卻是嚇了一跳,臉上的笑容就有些僵硬,卻是怎麼也想不明白胡太後如何就會突然變臉,更不明白太後想要知道什麼,一時訥訥著不知如何接話才好。
“太後是想問崔老夫人說了些什麼嗎?”胡敏蓉最擅察言觀色,忙幫著解圍——
即便對周瑉沒有男女之情,胡敏蓉卻也明白,整個胡家的榮華富貴可是全係在他身上。
“不錯。”崔太後也沒有難為周瑉,隻瞧著胡敏蓉,“你且仔細把當時的情景一字不漏的告訴哀家。”
如果說男子中,能讓胡太後讚一聲“好”的,也就先帝一人罷了,女子中卻有兩個是胡太後都忌憚幾分的。
其一是武安侯府老祖宗高氏,至於另一個,就是朱雀橋邊守著陸家大院的崔氏了。
尤其是崔氏。
當年待字閨中時,胡太後也頗有才名,卻是始終被崔氏壓了一頭。
胡太後本來也很不服氣,曾趁著一次前往崔家時,刻意想要崔氏難看,畢竟那崔氏除了會寫幾句詩,容貌也好,前程也罷,哪一點兒能和自己相比?
不妨崔氏卻是避而不見,甚至自己尋上門時,崔氏直言,說自己命中帶貴,何須在乎世人言語,來做這些無謂的意氣之爭?
彼時自己不懂她這話什麼意思,不想轉頭就遇見了太子,直到被聘為太子妃的詔書送達府上,胡太後狂喜之餘,卻是瞬間想明白了崔氏的話。
也對,再是才女又如何,憑她如何尊貴,也得向自己行禮;轉而又是驕傲又是敬畏,難不成自己備位太子妃,乃是天意?而崔氏竟然能一眼勘破,也足見才女名號之外,更是個有大能為的,怪道會受人追捧。
那之後胡太後一路順風,由太子妃而皇後到現在的太後,至於崔氏,也嫁了一門如意郎君,即便終身無所出,卻在閣老府穩穩站住了腳跟,護著陸家一路避過重重艱險,穩穩走到今天,不獨沒有敗落,反而越發蒸蒸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