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家分宗的消息以不可抵擋之勢在最短時間內傳遍了整個京城, 並以最快速度向周邊地區蔓延開來。
如果這會兒有人詢問陸明廉高調回京、執掌工部, 是一種什麼樣的感受, 答案怕是所有人都想不到的, 因為陸明廉最想回答的是這四個字:
苦逼, 憋屈。
作為官場老油子,陸明廉在地方州郡任職時,曾令多少豪門大族折戟沉沙, 在他手裡栽了大跟頭, 這次回到京城, 更是意氣風發、躊躇滿誌, 滿心想著壓下長房, 取代後來居上的堂弟陸明熙,讓天下人仰望。
卻是再沒有想到, 會在堂侄陸瑄這裡撞了個頭暈眼花,頭破血流,所謂出師未捷身先死, 說的就是眼下的陸明廉吧?
更可氣的是做為受害者,陸明廉卻收獲了最多的謾罵和不齒,硬是打落牙齒和血吞, 連個能喊冤的地方都沒有。
畢竟文官最看重的就是“氣節”二字, 陸明熙做為文官之首的名頭可不是說著好玩兒的。很多人或主動或被動聚集在陸明廉的周圍,衝的可不是他的才學, 或即將入內閣的傳聞, 而是陸明熙的兄長, 陸家當家人的身份。
驟然聽說陸明廉甫一執掌陸家,就過河拆橋,迫不及待的把沒了閣老陸明熙支撐的長房給踢了出去,一時輿論嘩然。
即便官場哲學是明哲保身,有些人更是擅長捧高踩低,可同情弱者也是人類本性,更遑論陸明熙這才倒下多久啊,旁人難免會起兔死狐悲之感。陸明廉溫文爾雅的人設瞬時崩塌,一上朝,就接受了一番來自同僚白眼的洗禮,連帶的,高高低低的“偽君子”“白眼狼”“真小人”的議論不絕於耳。
把個陸明廉給堵得,恨不得來個以死明誌才好——
你們他媽的知道什麼,老子真的冤枉的,老子真是被陸瑄那個兔崽子下了套。算計成這樣的啊!
太過憤怒,沒認真看路的後果就是險些撞到人,陸明廉忙往旁邊閃了一下,本想禮讓對方先過去,不想對方卻在自己麵前停了下來:
“聽聞古有英雄能腳踹婦孺,拳打老弱,某本當做笑談,今日觀陸公所為,信之!”
陸明廉腳下一踉蹌,好險沒摔倒,氣的鼻子都要歪了:
“你,你……”
將要罵出口的話卻在看清說話的人是誰後又咽了回去,心頭已是洶湧而過一萬頭草泥馬——
對著身高九尺、威風凜凜,還握著拳頭,一副隨時都會暴起揍人的武安侯,陸明廉到底有多想不開,才會上趕著和他動手啊。
強忍住滿腔的悲愴和委屈,:
“我不和你這等武夫一般見識。”
一拂袖子,轉身走了。
武安侯在朝中本就是忠心耿耿的武力擔當,再沒想到竟還有言辭如刀的激情時刻。一時在廣大文官中頗刷了一波存在感。
和以往文武對峙時,文官一窩蜂為同類代言,唾沫橫飛的指責謾罵武將不同,這次竟是一窩蜂的向袁烈表露膜拜之情。
武安侯有生以來,第一次接收到來自文官的善意,收獲了無數的讚譽之詞。
甚至本朝史書有關武安侯的列傳上,還詳細記載了這件事,除了讚歎袁烈的識英雄於末路的識人之明外,更是對其節義大加褒揚。
也有人不以為然:
“聽說武安侯和陸家長房可是姻親,他那女兒很快就會嫁入陸家,眼下所為,分明是親親相護罷了!”
卻被一大票文官嗤笑了回去:
“陸家長房遭難,武安侯不過因為長輩之間一句戲言,便毫無推諉履行婚約,還是在陸家這般艱難的時候,真真是大丈夫所為。就是親親相護又如何?照樣讓人佩服的五體投地!”
須知這之前大家已然得到消息,說是閣老陸明熙病倒後,陸瑄便即登門求親,武安侯當場慨然應允,要說之前兩家也算是門當戶對,可眼下卻無疑是陸家大大的高攀了。
畢竟這般時候,彆說還沒有婚約,就是已然定親的,說不好也會想法子推諉拖延,哪裡比得上袁家?不獨同意在陸家最艱難的時候定下親事,還同意立馬依著陸家所請,初六就把女兒給嫁過去。
這般雪中送炭的高風亮節,如何不讓人感動莫名?
殊不知接受了一番高度禮讚,又親眼瞧見昨日還端著架子,一副高高在上模樣的工部尚書陸明廉如落水狗一般狼狽而去的模樣,袁烈不覺按了按胸口——
這般助紂為虐,幫著欺負老實人,良心真的會痛啊。
雖然和陸瑄打交道不多,可哪次但凡有交集,女婿不是持之以恒的走在坑人坑人再坑人的道路上?
憶起那些一次又一次無一例外栽在陸瑄手裡的人,袁烈真的抱以深刻的同情。
可同情也沒辦法啊,誰讓陸瑄是自己女婿呢,老子不疼女婿,可也得疼女兒啊,就是昏了頭,也不會心疼你們這些跟老子毛關係都沒有的王八羔子不是——
成功插刀,功成身退。事了拂衣去,不留功與名。
引得後麵圍觀的人,又是一陣感佩:
“武安侯才是真君子、大丈夫,仗義執言,說出了我輩心聲!”
即便之前和武安侯並無多大交集的人家,也下決心,武安侯嫁女那一日,必要備上厚禮,親自登門道賀,以示對武安侯的仰慕之情。
消息同時傳到了胡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