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的陽光灑滿廢棄的院落, 枝葉搖曳間,地上的屍首恍惚間多了些斑駁的色彩。
梁春站在陰影裡,定定的注視著腳下幾個侄子排成一排、殘缺不全的屍首,神情沉默而陰鬱。
好半晌,低下頭,對著指尖上幾點血跡瞧了半晌, 卻是緩緩伸過去, 在躬身侍立的手下身上擦了擦, 緩聲道:
“把屍體拉回耳朵眼胡同。”
手下應了一聲:
“小的這就去給公公備車, 還有一應喪葬事宜……”
話未說完, 就被梁春打斷:
“這些你不用管。找個人跑一趟耳朵眼胡同, 告訴他們, 趕緊埋了就好,莫要生事。”
說著,抬腳就往外走,卻是看都沒看幾個侄子一眼。
手下明顯一愣,旁人不知道, 他卻明白地上躺的這幾人和梁春的關係,要是一下把這麼幾具屍首抬到梁家去,那家人不崩潰才怪, 正是最需要親人安慰的時候, 怎麼公公的意思, 是連回去都不肯嗎……
剛要提醒, 卻是正好和梁春陰鷙的視線撞了個正著, 嚇得一激靈,忙應了一聲,扭頭跑了。
“封大人命還真是大。”梁春視線久久停留在石桌左邊一個滿臉絡腮胡的漢子身上,忽然扭頭,視線針一樣刺向封燁,“卻不知昨兒個晚上,封大人在哪裡?”
絡腮胡漢子名叫鄭顯,正是這幫江洋大盜的老大。昨兒個可不就是他精心挑選了人手前往狙殺袁蘊寧,結果除了鄭顯和封燁得以逃生外,卻是儘皆死在當場,現在就連鄭顯也死在這裡……
昨兒個忙著收拾殘局,梁家又不時派人過來傳信,梁春沒顧上訊問,現在卻是越想越覺得封燁可疑……
“我在哪裡與公公何乾?”封燁毫不躲閃的對上梁春的視線,神情桀驁,“在下隻聽命於太後,就憑你的身份,還沒資格審問我。”
說著一夾馬腹,當先出了大宅。
梁春盯著封燁的背影看了半晌,一貓腰鑽進了旁邊的馬車:
“回宮。”
回到慈寧宮時,已是正午時分,胡太後剛用完膳,正就著一個宮女的手漱口。
瞟了一眼躬身進來的梁春,胡太後揮了揮手,一眾侍候的人無聲無息的退了下去。
“太後——”梁春趴在地上膝行了幾步,一直爬到太後跟前,“奴才有罪,請太後責罰。”
說著,伸出手,哆嗦著抱住太後的腿:
“娘娘……”
直接把臉貼了上去,哈巴狗似的在太後腿上蹭著。頭跟著揚起,清秀的眼眸也閃過些水色來:
“娘娘……”
胡太後慢條斯理的放下茶碗,保養極好的手伸出來,似是要撫摸梁春,卻在到了臉頰附近時改摸為抽,手起處,梁春的臉上頓時帶起了一溜血珠子,胡太後跟著抬腳,狠狠踩在梁春臉上。
梁春伏在地上,臉擠壓的甚至有些扭曲,卻是努力擠出一絲慘笑:
“是奴才辦事不力,娘娘怎麼處罰奴才都行,氣大傷身,太後莫要氣壞了自己……奴才去後,還請太後以後多多保重……”
說著猛一用力,瞬時有殷紅的血順著嘴角淌下。
胡太後一蹙眉,抬起腳冷聲道:
“張嘴。”
梁春癡癡的瞧著太後,表情怔愣,好一會兒才停止了動作,緩緩張開嘴巴,卻是舌頭已是咬的稀爛,若非胡太後出言製止,說不好梁春這會兒已是咬舌自儘。
梁春喘了口氣粗氣,緩緩閉上眼睛,含混不清的說了一句話,便有淚水順著眼角滑落。
因他傷了舌頭,語聲含混,胡太後好一會兒才明白過來,梁春說的是“若是被太後厭棄,奴才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胡太後沉默半晌,冷哼一聲:
“以後陸家那裡,讓封燁盯著便好,還有你手中的力量,也撥出三分之一來交給封燁。”
昨兒個若非封燁重傷之後依舊拚死清除了可能涉及到慈寧宮的所有蛛絲馬跡,這會兒情形定然更加難以收拾。
果然是自己太高看梁春了,一個閹奴罷了,忠心是有的,眼界能有多高?
知道危機解除,梁春伏在地上,感激涕零的重重磕了三個頭,這才倒退著從慈寧宮出來。
待得到了門外,卻已是又恢複了往日那個高高在上威風八麵的慈寧宮總管太監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