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 那位姑娘是哪家的啊?怎麼瞧著有些熟悉呢。”彩月和剪雲一般都是胡敏蓉身邊得臉的大丫鬟,前不久剪雲落水而亡, 胡敏蓉就對彩月越發看重,主仆關係甚是相得。
看胡敏蓉久久回望山莊,明顯有些心事不寧的模樣,彩月便多嘴問了一句——
這幾日冷樣旁觀, 如何瞧不出自家主子一顆心已是全著落在世子爺身上?
即便方才那戴帷帽的姑娘和小姐應該也相熟, 可這麼孤男寡女,留在農莊,還是怎麼想怎麼有些不妥。
身為心腹,自然要給小姐提個醒。
不想卻被胡敏蓉厲喝了一聲:
“閉嘴!我要結交什麼人,也是你能置喙的?”
自打剪雲沒了, 胡敏蓉每每提起未嘗不傷心落淚, 何嘗對彩月這麼疾言厲色過?
嚇得彩月心“撲通撲通”直跳, 再不敢多說一句話。
胡敏蓉也不理她, 隻管上了車子, 卻是始終心緒不寧——
方才一見,才發現今日的程明珠和往日那個武安侯府嫡小姐, 簡直不是一個人一般。
因著已經決定了嫁給周瑉,所以才再拿到程明珠密信的第一時間, 胡敏蓉既沒有告訴父親, 也沒有稟告胡太後, 而是直接把這個消息說給了周瑉。
看表哥的模樣, 也是極為感動, 方才臨彆時,更是殷殷送行,又說道明日一大早,就會登門求親,也算是達成了自己所願。
可即便如此,胡敏蓉依舊有些不是滋味兒。
實在是周瑉的模樣,竟是有些等不及送自己回去似的……
更甚者程明珠看自己的眼神也很是說不出來的怪異,冰冷之外,憐憫有之,更有一絲絲不易察覺的鄙夷。
也正是這絲憐憫和鄙夷,讓胡敏蓉止不住心驚肉跳——
前些時日被差點兒被方簡原配柳氏給打死,甚至當時靖國公府礙於長公主的顏麵,不顧方簡求情,直接拖了將死的程明珠一襲破席卷了扔到亂葬崗,怎麼也想不通,落到這樣淒慘的下場,程明珠又是憑什麼看不上自己呢?
難不成和上一世有關……
還有她和吳家這位小姐的關係,也是蹊蹺的緊,自己問了幾次,都沒探出什麼話來。
卻是驀然坐直了身子——
程明珠既是聲稱知曉過去未來,是不是意味著,妹妹胡敏君的死亡根由,她不會是也心如明鏡吧?
還有表哥周瑉的態度。
本來依著胡敏蓉的意思,把程明珠安排在胡家莊園裡最好,不想周瑉卻堅決不同意,徑直接了程明珠安排在這間莊園裡……
這麼想著,簡直如坐針氈。若非擔心惹得周瑉心中不虞,恨不得再掉頭回去才好。
這麼想著,卻是對蘊寧的恨意又多了一層。畢竟,若非因為她,自己何至於落到現在這般境地?
周瑉自是不知胡敏蓉的想法。
待得送走表妹,便急急忙忙回到莊園,邊走還邊吩咐管家:
“多調些精銳過來,這邊絕不容許有一點閃失。”
說著一腳跨進房間,燈影下程明珠正去掉帷帽。
許是之前受苦太過,程明珠本是有些嬰兒肥的鵝蛋臉,這會兒卻成了巴掌大的瓜子臉,尖尖的下巴,再有不盈一握的纖腰,昏黃的燈光下竟是更顯出難得一見的風情和我見猶憐來。
周瑉臉上綻開一個笑容,上前一步緩聲道:
“一彆經年,程小姐瘦了不少。可去住處看過了?有沒有哪裡不習慣?不舒服的話你隻管跟我說,我這就讓人去幫小姐重新置辦。”
語氣裡莫名有些憐惜和傷感。
程明珠視線有一瞬間的迷茫,卻又瞬間轉為清明,側身施禮:
“勞世子記掛,明珠不甚感激。”
口中說著,嘴角卻是不自覺扯出一個有些嘲諷的笑意——
“明珠”這個名字真是諷刺,分明是破磚爛瓦還差不多啊!
卻又轉為冰寒——
自己會有這一天,全是拜袁蘊寧和她身後的武安侯府所賜,還有陸家,靖國公府……
敏感注意到程明珠的情緒變化,周瑉試探著道:
“小姐住在這裡可方便,要不要在下去告訴靖國公世子一聲?”
“不必。”聽周瑉提到“靖國公府”,程明珠臉色驟變,語氣裡是全然不加掩飾的恨意,甚至身體都開始顫抖個不停——
那噩夢般的經曆再一次浮現在眼前,發瘋似的踢打自己的柳氏,又掐又擰,不停扇自己耳光的粗壯仆婦……
好容易等到了方簡,結果卻根本就是個沒用的廢物,絲毫無法保護自己,方文禮夫婦更是直接命人扔垃圾似的把自己丟到亂墳崗,不是及時醒來,說不好這會兒自己已是野狗果腹的食物了……
做了這麼久沒名沒分的外室,卻是落到這樣的下場,程明珠簡直恨得發狂。
似是沒想到程明珠這般激動,周瑉無措之餘更有些憐惜,忙摸出一方錦帕,上前一步,把手帕遞過去,隻程明珠沉浸在悲傷中,捂著臉根本沒有察覺,周瑉猶豫了下,索性伸手幫程明珠拭去眼角的淚:
“彆哭了,是世人,是方簡,對不住你……你放心,以後有我在,絕不會讓人欺負了你去……”
程明珠肩膀抖動的更加厲害,卻是任憑周瑉攬住她的雙肩,整個人哆嗦的和風雨中一株左右搖擺的菟絲花一般。
好半晌,才勉強停止哭泣,也終於察覺到兩人抱在一起的行為有些不妥,程明珠忙從周瑉懷裡掙出來,正色道:
“世子爺且坐好,我有事同世子爺說。”
“不忙。”周瑉擺了擺手,先讓人端了盆溫水進來,侍候程明珠淨了麵,又吩咐把晚膳擺上來,就著燭光,兩人用了一頓豐盛的晚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