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瑉頭“嗡”的一下,若非扶住旁邊的門, 身子好險沒軟倒。臉色也跟著煞白, 冷汗涔涔而下。
不怪周瑉反應這麼大, 實在是“時疫”這個詞太恐怖了。
大正十二年,膠州發了一場大水,水退了後,緊接著就爆發了一場時疫。
大街小巷, 屍體堆疊如山,到處都是腐敗的屍臭味兒……
“程仲, 你, 莫要胡說……”周瑉厲聲嗬斥道,卻明顯是色厲內荏、外強中乾。
“世子不信就算了。”程仲也不和他囉嗦,轉身就想走。
卻被周瑉先一步給攔住:
“站住,你讓我想想……”
隻口中說著想想,已是第一時間示意身邊的人,趕緊準備車子過來。
胡敏蓉臉色也是青白交錯, 卻是死死攥住彩月的手,即便很是瞧不上程仲,性命攸關之下,依舊放低了身架央求程仲:
“老爺子且幫, ”
本想說幫自己,話到了嘴邊, 又看了眼同樣失魂落魄的周瑉:
“幫世子和我瞧瞧, 可有礙?咱們眼下可要注意些什麼?”
周瑉聽得心裡就是一熱。隻覺得表妹在這般情況下還能關心自己, 當真是難能可貴。之前對胡敏蓉的不滿跟著消散了不少。
“世子,蓉姐姐,你們莫要聽他胡說八道!”程明珠早已亂了方寸,若非疼痛太劇,恨不得撲上前,親手結果了程仲才好,“他是胡說的,根本是護著袁蘊寧那賤人,看不得我好……讓他滾……再換個太醫,趕緊再換個太醫……”
自己怎麼可能染上時疫?不是得上天垂青,自己怎麼會有這麼大的造化?既是老天爺發了恩典,讓自己回來,自然是想讓自己把上一世沒享的福給享過來,滿足自己未了的心願……
武安侯府可還好好的呢,袁蘊寧那賤人也沒病沒災,甚至程仲這個老不死的還杵在這兒,自己可還什麼都沒做呢,憑什麼就要染上時疫?
隻任她嚷嚷個不休,旁人卻是再不肯靠前。
便是方才還一副溫柔體貼,恨不得以身代之的周瑉,這會兒也裝聾作啞,仿佛沒聽見似的。
程仲雖然不齒周瑉並胡敏蓉的為人,可醫者仁心,既是確定程明珠染上時疫,便也不會對周瑉二人坐視不理。
當下為兩人一一診脈:
“眼下兩位身上還看不出什麼來。你們先去沐浴更衣,然後就著我開的藥方服上三天,若三日內不出現頭痛腹痛或者發熱的跡象,那就沒事。”
“讓人趕緊把房間裡所有東西都拉出去燒了,凡是和病人接觸過的也都照此辦理,還有就是,把病人用過的所有東西也都給燒了。”
兩人自然點頭應下。
周瑉心裡卻還抱著一絲希望,看下人把車子備好,邊讓人抬著程明珠送到車上,邊低聲囑咐:
“先讓程仲陪你回彆莊上瞧瞧。或者他看錯了也不一定,退一萬步說,即便真有些不對,我一定讓他留在那裡陪你,不怕他不儘力給你診治,你隻保重身子,好歹,有好的一日……”
說這話的時候卻是絲毫不避程仲,竟是分明把程仲當死的看了。
程明珠神情慘淡,緊閉雙眸,不知是失望還是已經疼的昏過去了。
眼瞧著馬車出府,胡敏蓉卻是同時示意護衛跟上去——
到底是不是時疫,總得心裡有個底才好。
“那程仲……”胡敏蓉也急匆匆想要離開,卻是走了幾步後又站住,臉上陰雲密布,“表哥準備怎麼對太後娘娘說?”
之前周瑉可是跟梁春打了包票的,最遲明日,就會把人送回去。
周瑉身體一僵,臉色愈加不好,卻是衝胡敏蓉深深一揖:
“表妹救我。”
程仲是如何也不能送回去了。
但凡程明珠身上有一絲可能染了時疫,就絕不能再把程仲送回宮。
畢竟太後娘娘年齡大了,根本禁不得半點兒風吹草動,真是任由程仲回宮,再把時疫帶入慈寧宮……
一想到這個可能,不用胡敏蓉提醒,周瑉就知道意味著什麼——
周瑉也好,慶王也罷,手裡最重的籌碼就是太後。
而胡家,所有的榮辱興衰,更是全係於太後一人。
“我想法子吧。”胡敏蓉如何不清楚這些,因周瑉失望之餘,對程明珠的恨意卻是又添了一層,畢竟不是她,慶王府和胡家何至於陷入這樣的困境之中?
更是下定決心,即便程明珠這次沒有染上時疫,也不能再教她出現在自己麵前。
卻也不再停留,隻管起身恨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