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桑墨腳步慢吞吞的,背著書箱,帶著一個小書童,這會兒到城裡已經天黑了。
他們是騎著毛驢來的,快到潯州城附近的時候,暮色已經來了,路邊的梯田他是不大看得清楚的,隻覺得好像是清爽了不少,畢竟他的記憶裡這路兩邊都荒廢的田地,裡麵雜草叢生,荊刺倒掛。
而且路似乎平坦了不少,估摸著那些坑窪給填平了。
他還和小書童打趣著,一會兒進了城烏漆嘛黑,隻怕是找不著打尖的客棧了,到時候就去跟侄兒駱冰雲擠一擠。
但他這小書童不說話,因是習武之人,視力自然是比自己主人還要好,看著兩旁梯田裡整整齊齊,又長得茂盛的莊稼,覺得好像應該沒主人說的那樣差勁。
果然,他倆這會進城了。
這城門雖然是殘破不堪,但是進去後卻和駱桑墨說的枯城宛若兩個世界一般,隻見沿街燈火通亮,街市熱鬨,來往行人,頂著竹籃叫賣零嘴的小販子。
而且行人之間,偶有孩童穿梭玩耍,嬉笑陣陣。
駱桑墨當即就愣在原地了,一度以為自己是產生了幻覺,怎麼從那樣破爛的城門裡進來,是這樣一個熱鬨繁華的夜市場景?
他瞠目結舌地拿手指戳了戳旁邊背著書箱的小書童。
明明什麼都沒有說,小書童卻是將他此刻的想法了然於心,“沒錯。”這就是潯州城。
“不可能呀!”駱桑墨一麵扒著手指頭算,夏侯瑾夫妻倆到這西南也沒多久啊?他們縱然是有什麼天大的本事,也不能叫一座枯城在這麼短的時間裡煥然一新,生機勃勃吧?
可是,如今他兩眼所見,耳聽八方,所接收到的消息無不是在告訴他,這所聽所見到的一切,都是真實的。
這座他記憶裡的枯城眼前沒有一個角落不充滿著生機和熱鬨。
他就在駱桑墨驚詫於自己眼前所見的這一切時,一個陌生又機靈的聲音躥入他的耳中,“這位客官是外地來的麼?了解一下小店最近的優惠。”隨即一張紙朝他塞了過來。
不過並沒有落入他的手中,因為被身旁的小書童先一步搶了過去。
小書童防備地站在他旁邊,拿著手裡的那張紙,隻覺得畫得花裡胡哨的,確定沒有毒後,才遞給同樣被那小哥此操作驚呆了的駱桑墨手裡。
駱桑墨還盯著那個強行給他塞紙張的小哥,隻見小哥跟個泥鰍似的,在擁擠的人群裡來去如魚得水,一邊笑眯眯地說著同樣的話,一麵給路人們塞紙張。
他甚是疑惑,一麵借著路邊的燈光看起這畫得花花綠綠的紙張上都寫了什麼?
卻見隻是一家飯莊罷了,因為是新開的,所以有各種優惠,但是和傳統上的那種折扣是不一樣的,上麵明碼標價,消費多少送什麼樣的菜,送的菜折扣又是多少。
且上麵的菜色連帶著盤子都畫得栩栩如生,一度讓駱桑墨有些懷疑,是什麼土豪人家開的飯莊,且不說請個畫師畫下這些菜需要多少銀子,就是這一張張塞給彆人的紙張,也是好大一筆銀子。
這不就是拿錢去撒麼?
小書童踮著腳尖看,瞧見上麵的烤魚畫得不錯,連蔥花都栩栩如生,看得他忍不住吞了一下口水,“吃。”
駱桑墨聽到他的話,也顧不得去糾結心中這些疑惑了,看了一眼最下麵留的地址,“好,那我們就去這家飯莊。”正好也看看到底是什麼樣財大氣粗的掌櫃,才這樣糟蹋銀子。
上麵明碼標價,那些菜的價錢,也是正常範圍之內,他就好奇了這家飯莊怎麼賺錢的?但是很快他就傻眼了,因為自打進入城裡,走了不到步,小書童手裡就已經攥著這樣的單子五六張,除了那吃飯的,還有兩張住宿的。
這一刻駱桑墨開始有些懷疑世界了,這裡的紙張不要錢,這裡的人人都是畫師麼?小書童也從剛開始的緊張防備到了現在的輕鬆戒備,看到從人群裡跑來跑去沒有長輩看著的頑童們,有些羨慕他們手裡的紙風車。
駱桑墨見此,停住腳步,問他,“你也想要?”
小書童就用一雙無辜的大眼睛瞪著他,但卻不說話。
駱桑墨揉了揉他的腦袋,“好,我去給你買。”可是轉了一圈,也沒發現哪裡賣紙風車,後來才曉得是賣糖葫蘆的老大爺那裡,買一串糖葫蘆就送一支風車。
於是小書童不但得了紙風車,還高興地攥著手裡的糖葫蘆,看了又看,就是舍不得吃。
駱桑墨總共也才花出去一文錢,有些覺得不真實,此地的物價也太過於便宜了些吧?買糖葫蘆還要送小禮物。
最終帶著這滿腹的疑惑到了這飯莊裡,發現裡麵坐滿堂,店家見他們進來,手裡還拿著自家發出去的傳單,十分興奮地招呼他們上樓坐。
駱桑墨也將自己心中的疑惑給問了出來,“你們這店裡菜品也不貴,靠什麼賺錢?”照著他的算法,客人越多,他們應該虧得越多才對,而且這飯莊的裝潢也挺是彆致的,應該也是花了不少大價錢。
小二對於他這樣的話,十分已經習以為常了,所以很是不以為然,當然服務至上,還是不厭其煩地給他解釋著:“本錢不貴,價格自然是不高,何況城裡就這個價。”
“不貴?”駱桑墨有些懵了,就算是蔬菜他們自己能種植,但那些雞鴨魚呢?難道山上的蠻人真被收服了?還有街上這個時辰了,沒有長輩看著,孩童們還在街上亂竄,就不怕拐子麼?
他的一係列問題,小二趁著點菜的功夫,也一一給回了。
駱桑墨好半天都有些回不過神來,忍不住又朝著窗外看去,隻見這萬家燈火璀璨,這個時辰了,街上仍舊是人聲鼎沸,好不熱鬨。
“阿修,你說若真如小二哥所言,此處豈不是老師心中所想的世界?”駱桑墨的先生,在的時候便曾幻想著,有著那樣一個城池,人人能吃飽飯穿暖衣,無權貴之說,夜不閉戶,孩童不必長輩跟隨。
眼下,這潯州城不就是如此麼?
這一頓飯吃得如夢如幻,最終下樓的時候,隻覺得腳下都是飄的,尋著駱冰雲留的地址,找到了書院裡去。
也是巧了,還沒到就遇著駱冰雲和幾個同窗先生一起從那天仙閣裡出來。
他滿臉震驚,隨後有些惱怒。
於他的眼裡,天仙閣自然是那煙花之地,讀書人喜歡去這種地方紅袖添香,但是他駱家規矩多,子弟不得踏入半步。
所以氣得不顧駱冰雲因看到他後興奮而來,直接過去就要上手抽他。
不過好在有人反應快,連忙解釋。“人家姑娘們唱歌彈琴賺點銀子怎麼了?這也是自己的本事,也不是那天生就會的,還不是要十年八年的苦練,不然哪裡能出來見人?”所以城裡這種地方是合法的。
淡然,暗地裡做皮肉生意的仍舊有,沈羨之也知道,可上一世那樣的世界都沒辦法杜絕,自己也隻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就如同那賭坊一般,難道真能杜絕了?所以還不如自己也開設一間,讓大家大大方方地玩。
最起碼杜絕了高利貸吧。
駱桑墨聽罷,也是無話反駁,隻是再三問駱冰雲,“當真隻是賣藝?”其實他和駱冰雲年紀相逢,但因為是長輩之身,所以便擔這份責任。
駱冰雲再三保證,這廂方與同窗先生們領著他去書院,自是說城中千萬種的好。
這其實不必他來一一細說,這自打進入城中,一路走來雖不過是一個多時辰罷了,但這城中老百姓過得好不好,他自然是能看得出來的。
這會兒其實已經動了留下來的心思,晚上休息的時候,看到在外間鋪床的阿修,便問著他,“你可願意留下來?”
阿修沒回頭,認真地鋪著駱冰雲特意給他搬來的小床鋪,“喜歡。”
駱桑墨聞言笑了笑,“那好,咱們留下。”
翌日一早,本是打算去拜訪夏侯瑾和沈羨之夫妻的,沒想到被臨時拉了壯丁,去給他們上課。
而沈羨之居然在這個時候接到了武林盟發來的帖子。
原來是武林大會又要舉行了,她這個日月神教的教主自然也被邀請去參加。
“鴻門宴吧?誰不知道武林盟如隻差沒改名叫落霞莊,就是他們平家的。”玄月看到這帖子,忍不住嘀咕起來。
貪狼抱著手靠在一旁的柱子上,目光朝著小廳裡探去,裡麵是王爺王妃在商議,不曉得結果如何,但是聽到玄月的話,卻是笑道:“鴻門宴?還不曉得是誰的鴻門宴呢。”就王妃這種難得一見的高手,平家不見得能招架得住,更何況江湖月報如今傳閱頗為廣泛,王妃還有這皇親國戚的身份,落霞莊怎麼可能敢亂來?
所以,落霞莊可能不敢亂來,但是王妃這裡就不一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