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桌擺在院子裡,映著明亮的月光,不用點燈,也看得見。
文晚晚夾了一塊蛇肉放進碗裡,看了眼冷著臉吃飯的葉淮,抿嘴一笑。
葉淮看見了,冷冷問道:“笑什麼?”
“沒笑什麼,”文晚晚低頭扒飯,笑出了聲,“你還挺會享受的,頭一天來,就知道去飯鋪裡叫人送飯。”
葉淮筷子一頓,那飯,越發吃不下去了。
當時他點不著火,氣頭上走出去,見街上有飯鋪子,便叫了一份客飯讓半個時辰後送過來,沒想到飯送來了,可他這會子,卻怎麼看怎麼覺得,文晚晚吃的飯,比他的香得多。
他叫的飯原也不差,一碗香稻米飯,一碗紫蘇魚,一碗砂糖冰雪冷圓子,廚子手藝不壞,調和得鹹淡適口,可葉淮總覺得,魚太油膩了,圓子煮的不夠軟和,而那碗米飯,也明顯不如文晚晚做的香。
這個該死的女人,居然不請他吃。
葉淮沉著臉,夾了一塊魚肚子上的肉放進嘴裡,入口一嘗,越發覺得油膩了,於是眉頭一皺,吐在了地上。
“怎麼了,”文晚晚隨口問道,“刺紮了嘴?”
葉淮不做聲,又去夾了一個圓子,嚼一口覺得芯子裡硬邦邦的,還是不夠軟糯,便也吐了。
文晚晚瞥他一眼,心說,這大少爺,又是哪裡不對了?
她想,即便她問,他也不會理她,便沒再問,夾了一筷豆角炒蛋剛放到碗裡,就見葉淮筷子一伸,去夾砂鍋裡的蛇肉。
文晚晚立刻拿筷子攔住了他。
葉淮抬了眉,道:“怎麼?”
“你隻叫了一份飯,都沒給我叫,”文晚晚一本正經地說道,“那麼我做的飯,你也彆吃。”
月光底下,就見她一雙眼睛毛絨絨的,目光裡透著促狹,又有幾分認真,葉淮看著她,慢慢撥開她的筷子,夾走了一塊肉。
然後,咬了一小口。
又細又嫩又香。
想不到這狡猾的女人,居然做得一手好飯菜。
等從她身上挖出那些細作,也許他可以不殺她,留著做個廚子。
文晚晚也知道攔他不住,很快收回了筷子,隻道:“我的飯不是白吃的,要麼掏錢,要麼乾
活。”
葉淮聽在耳朵裡,也隻當沒聽見,冷著一張臉,又夾了一筷子豆角炒蛋。
碧綠的豆角切得碎碎的,點綴著炒得金黃的雞蛋,這種太過家常的菜色,王府裡一般是不做的,他也是頭一回看見,半信半疑地夾了一筷子在碗裡,伴著米飯一道送進口中,香的,嫩的,油潤潤的。
但是又不油膩,恰到好處的香,與飯粒伴在一處,入口格外綿軟鮮滑。
葉淮忍不住又夾了一筷,跟著是第三筷、第四筷。
他夾得又快又多,盤子裡瞬間少了一半,文晚晚嗤一聲笑了,道:“你吃飯怎麼跟打仗似的?”
打仗?這個詞讓葉淮瞬間想起了在軍中的辰光,雖然他是主帥,但軍情瞬息幻變,所以每餐飯,都必須以最快的速度吃完,他能吃得這麼快,大約也是在軍中待得久了,改不掉的習慣。
隻是,輪得著她來說?
葉淮淡淡看她一眼,伸手拿過盤子,把剩下的,全扒進了自己碗裡。
“哎,”文晚晚連忙去攔,卻已經晚了,眼看著菜都到了他碗裡,不由得嗔道,“你這人,怎麼回事!”
葉淮隻當沒聽見,端起碗來扒了一口,飯碗擋著臉,也擋住了左邊臉頰上乍然出現又乍然消失的酒窩。
這狡猾的女人,倒也並非一無是處。
葉淮很快吃完了一碗飯,又去添了第二碗,待要添第三碗時,文晚晚攔住了他:“大晚上的,彆吃太多,容易積食。”
葉淮突然有了點似曾相識的感覺。
像是什麼時候曾經有過這個場景似的。
是了,三歲生日時,父親從戰場上回來,那天一家人都很歡喜,廚房做了許多好吃的,他一直吃一直吃,怎麼也吃不夠,然後,母親攔住了他,摸著他的頭柔聲說道:“吃太多了容易積食,讓哥哥帶你出去玩一會兒吧。”
那是他記憶中,為數不多的,母親對他十分溫柔的時候。
之後,父親戰死,十一歲的大哥繼承王位,在朝廷和洞夷人的左右夾攻下夙夜憂心操勞,再沒有時間帶他出去玩,而母親,好像也再沒對他笑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