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 裴勉的祖父,淮南名醫裴鬱春悄悄從後門進了鎮南王府。
林氏獨自一人見了他,心神不寧:“裴老, 中毒的事,王爺知道了。”
裴鬱春出其不意, 也是一驚,連忙站起身來,向林氏打了一躬:“太妃放心, 若是王爺怪罪下來, 老夫一力承當!”
林氏出著神,半晌才道:“如今倒不怕這個,以我看王爺的性子, 應該不會怎麼責怪你,隻是我,我如今,卻沒什麼好跟他辯解的……”
“太妃,”裴鬱春懇切說道,“一開始是我診治,後麵開方用藥, 也都是我,就算有什麼, 也都是我的過失,跟太妃沒有關係。”
“罷了, ”林氏擺擺手, 聲音低了下去,“主意都是我拿的,你也無非是聽命行事……”
裴鬱春還想再說, 林氏打斷了他:“裴老,明天無論王爺問什麼,你都照實說,把脈案謄錄一份給王爺收著吧,等王爺問完了話,你再悄悄地過來一趟告訴我。”
裴鬱春連忙都答應了,林氏這才問道:“裴老,解毒的事如今可有眉目了?”
“老夫無能,”裴鬱春歎著氣說道,“迄今為止隻分辨出七種毒,從王爺服藥後的反應來看,王爺體內至少還有三四種毒,各種毒物摻和,其中千變萬化,又不是老夫所能知了。”
林氏神色鬱鬱,半晌才道:“那就是說,還是沒有根治的法子?”
“除非知道當初下的是哪幾種毒,又是按什麼順序下的。”裴鬱春道,“以老夫看來,下毒的人之所以全用的慢性毒,又投了這麼多種,應該就是為了混雜藥性,讓人無法醫治,老夫現在隻怕,就算知道了當初投的是什麼毒,這十幾種毒物多年來混合翻覆,不斷變化,也怕是很難根除。”
林氏許久都不說話,裴鬱春便默默等著嗎,又不知過了多久,才聽見林氏聲音澀澀地說道:“你去吧,等明天王爺問過了話,記得過來回我。”
裴鬱春走後,林氏拿帕子捂著嘴,無聲地哭了起來。
門上響了幾下,卻是林嬤嬤:“太妃,二老爺求見。”
葉景濂自中秋下山後,一直住在王府外他的宅院中,並沒有回千靈山,林氏連忙擦了淚,定定神開了門,道:“請他進來。”
不多時,葉景濂邁步走來,行李說道:“嫂嫂,我已經在山下逗留了這麼多天,該回去了,特地來向嫂嫂辭行。”
“叔叔請坐,”林氏示意他坐下,道,“我也正要去請叔叔說話,叔叔可曾聽說洞夷要與朝廷結盟的事?”
葉景濂簡短答道:“聽說了。”
“薛老的意思是,與其讓朝廷與洞夷結盟,不如我們與洞夷結盟,”林氏道,“叔叔以為如何?”
葉景濂淡淡一笑,搖了搖頭:“嫂嫂,此事我不方便過問。”
“我算來算去,唯有你對洞夷的情形最為熟悉,”林氏道,“今天薛老探過王爺的口風,被王爺回絕了,我想著若是你去勸勸王爺,也許還有轉機。”
葉景濂忽地站起身來,神色坦然:“嫂嫂也知道我的苦衷,請恕此事我不便過問,明日一早,我就回千靈山。”
林氏鬆了一口氣,連忙也站起身來,道:“何必趕得那麼急?要麼在家裡過了重陽節再回去吧?”
“不了,還是山上住著習慣,”葉景濂笑著說道,“嫂嫂若是沒有彆的事,我這就去跟二郎說一聲。”
“好。”林氏起身相送,一直送到門外,看著他向前院去了,這才放下心來。
說到底,葉景濂身上終究流著洞夷人的血,雖然他如今淡泊世事,終日隻在千靈山上住著,但幾十年前,洞夷人也曾千方百計推他出頭,想要他取代葉鈞正成為鎮南王世子,因為這一節,林氏直到現在,還是不太放心他。
如今洞夷人又不安分,林氏雖然不曾明說過,卻總有些擔心葉景濂會從中動什麼手腳,想讓他早些回千靈山,又不好張口,還好他終於自己提出要走了。
林氏又看了一會兒,這才向林嬤嬤說道:“去叫表姑娘過來,我給她看看這一兩年府裡的賬目。”
葉景濂不緊不慢地向前院走著,中途停住腳回頭看了一眼,微微扯了下嘴角。
他這位嫂嫂啊,心裡想什麼都掛在臉上,自己卻並不覺察,還要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要他說,還真不如像她那個壞脾氣的小兒子那樣,有什麼說什麼,至少那樣,還來得痛快些。
翌日一早,葉景濂獨自離開王府,返回千靈山,又過半個時辰,葉淮獨自在外書房召見裴鬱春。
他也不曾迂回,上來便問道:“我中的是什麼毒?”
裴鬱春忙道:“老夫無能,王爺體內的毒應該有十數種之多,如今老夫能查出來的有七種,雷黃藤、治葛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