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第三十章(1 / 2)

廚房內陷入一瞬間的死寂。

一時間, 管家背後的蛾子翅膀收了回去,隻留下喘粗氣的聲音在房間內回蕩著。

管家單手捂住了自己的額頭,讓人看不清他臉上的神情。

“......格魯希。”管家輕聲呼喚道。他似乎已經多年沒有呼喚這個名字, 導致廚師聽見管家呼喚自己的名字時, 甚至有些疑惑, 半晌才反應過來,甕聲甕氣地回應了一聲:“在, 管家先生。”

管家:“你害怕嗎?裡卡多·莫蘭登要回來了。”

格魯希:“我並不害怕。”

管家麵色陰森地問:“為什麼?”

“我不......害怕。”格魯希頓了頓, 認真地小聲回應道, “我不記得,‘害怕’是種什麼樣的感覺。”

“......”

的確。

裡卡多·莫蘭登死而複生又如何?

他們現在過的日子,和死去又有什麼分彆?

管家的臉上露出一個癲狂的笑容。

“帶上火把,格魯希。”他輕聲吩咐道,“把小莫蘭登綁住,帶到城堡最高的露台上去。至於那隻不死不活的蟲子......把它一起帶來吧。隻要它敢反抗,你就把它宰了, 也無所謂。”

“是。”格魯希簡短地給出答複,打開大門,抬腳離開。

管家的視線落在門外的另一個人身上。

她是個普通的女仆,身材矮小,管家也不記得她叫什麼名字。隻見她有些忐忑地側身, 給廚師讓出通往走廊的道路來,然後抬頭, 視線轉向管家魯道夫。

“管家先生。”女仆的聲音裡有濃濃的愧疚,“很抱歉,我們沒能看住他們......”

但她並沒有表現得有多害怕。

畢竟管家雖然嚴厲,但平時很少無故責罰仆役。他們都認為管家是個稱職的、公正的管理者。所以, 她最多隻是擔心擔心自己還能不能保住這份工作。

卻唯獨沒有想象過,她會因此丟掉自己的性命。

管家麵無表情地張了張口,黑色的口器如利箭般射穿了女仆的脖頸。

隻是一瞬間,鮮血四濺。

女仆的喉間空了一塊肉——她顫抖著,有些不可思議地用手捂住那個洞口,卻還是堵不住湧出來的鮮血。

“撲通”。她倒在了地上。

管家目不斜視地越過她,毫不避諱地踩進自她身體裡蔓延出來的血泊中。

他居高臨下地彎了腰,鬢角微微摻雜著銀白色的發絲分毫不亂,那雙冰冷的眼珠向上翻滾,居然變成了駭人的純白色!

管家盯著無法發出聲音來的女仆,彎腰漸漸湊近她。女仆的眼眸因驚恐而漸漸睜大,就像兩麵有些模糊的鏡子,映照出管家逐漸異變的身軀。

幾秒後,那個站在她身邊的男人已經不見了。剩下的,是一隻巨大的飛蛾。它的翅膀是灰色的,如枯葉般乾癟黯淡。

“不......怪、怪物......!”

女仆艱難地後仰著,沾血的手顫抖著在地上塗出幾道血跡。

而那隻蛾子卻緩緩地、無聲地逼近了她——

幾秒後,廚房內傳來了微微的吮吸與咀嚼聲。

飛蛾“飽餐一頓”後,抬起頭,翅膀的暗紋似乎都變得豐滿、平滑了一些。它拋下一地的狼藉,振了振羽翅,爬了出去。

它要去狩獵,補充自己的能量。

除了那幾個祭品之外,城堡裡剩餘的幾個仆人,都是它為自己準備好的“補品”。

......

另一頭。

覺醒者四人組跑出了逃命的速度,從黑樹林返回了城堡的建築區。

回首一看,濃霧已從樹林中升起,但蔓延的速度並不快,大約還要幾分鐘才能抵達城堡的庭院。

此時,天已經黑了下來。不知為何,許多應該亮燈的地方都沒有亮燈。城堡一片死寂。

“我......我的天哪。”宋瓚微微喘著氣,一邊心有餘悸地說道,“怎麼突然又起霧了?再加上那個索菲的靈魂也出來晃蕩了——真是嚇死人得了!”

“我剛剛在跑的時候回頭看了一眼。”多明戈也有些遭不住,用力壓了壓自己歪掉的帽子,“那個棺材裡的男人,他好像真的複活了。”

宋瓚:“啊?還真起屍啊?幸好我們跑得快!幸好幸好。”

多明戈歎了口氣,有些疑惑地問宋瓚:“你說,就你這個膽子,為什麼要加入災異防治局?你就不怕哪天把自己給嚇死嗎?”

“其實......嚇是嚇不死的。”宋瓚委婉地說道,“我隻是儘量避免這些東西給我留下心理陰影。”

每個覺醒者都有調節自己壓力的方式。

有像照臨那樣,純粹把自己當做一個工具使用,借執行任務發泄負麵情緒的;也有像宋瓚那樣的,累了就抱怨,壓力大就匿名參加幾場狂歡party,時時刻刻提醒自己是個需要注意心理健康的普通人——因為他不逞強,又反複給自己做心理建設,反而不容易留下深刻的心理創傷——隻要他的心理狀況一直這麼健康,那他就能一直作為防治局的執行員在崗位上發光發熱。

多明戈聽著他的解釋,總覺得有哪裡不對,但又說不上來。

“每個人都有適合自己的方法嘛。”宋瓚拍了拍多明戈的肩膀,“你也不用強行理解我的邏輯。”

多明戈輕輕歎了口氣,沒有再多說什麼。

“這陣勢可真不一般呐。”站在隊尾的加西亞眺望著一眼望不到儘頭的濃霧,輕輕打了個寒顫,“也不知道那個莫蘭登少爺叫我們把人從棺材裡放出來是為了什麼。裡卡多和索菲,再加上城堡裡的那兩個怪物......真要是打起來,咱們腹背受敵啊。”

“我倒不擔心打不打得過。我更擔心我們有沒有選對攻略路線。”宋瓚抿了抿有些乾裂的唇,覺得自己的喉嚨都快冒煙了。

“希望吧。”加西亞說了一句,仍舊警惕地凝望著遠處的濃霧。

一時間,沒有人再說話。

宋瓚悄悄把自己沾上了些許泥土的袖口給撩上去:不出所料,他的兩隻小臂都蒙上了一層灰蒙蒙的顏色,沒有任何光澤,和正常人類的肌膚完全不同。

......幻境對他的侵蝕越來越嚴重了。

宋瓚又把袖口放下去,輕輕吸了口氣,麵色如常,什麼也沒說。

忽然,不遠處傳來火把燃燒的烈烈聲響。

幾人扭頭望去,發現那火光是在城堡三樓的露台上。

火光照亮了露台上的一部分空間。他們定睛一看,發現莫蘭登少爺居然在那個露台上,隻是他的狀況看起來不是很妙:少年被人用繩子捆了起來,倒在地上,像是昏過去了。而站在他身後的是那個眼熟的廚師。廚師背對著小少爺,好像在費力地把什麼東西沿給扯到露台上來。

“不是吧,這小少爺翻車了?”宋瓚喃喃地說道,“他的鬼哭鶇去哪兒了?還是說,他又在演戲?”

隻有照臨心裡明白,司青玄即使演戲,也不會這麼委屈自己。

所以,露台上的這個,隻能是小少爺的真身。

他們看著廚師在原地努力了半天,似乎是連吃奶的力氣都使出來了,這才把一個巨大的、不停扭動著的東西拉到了自己的腳邊。

覺醒者們仔細一看,發現那是一隻軟趴趴的、肥的不能再肥的蠕蟲。

覺醒者們:“......”

“這啥啊?”宋瓚滿臉一言難儘地說道,“他們的秘密武器?”

但很快,宋瓚就打消了這種荒誕的想法。

隻見迷霧如海浪一般,以一種緩慢卻不容抗拒的姿態慢慢淹沒了城堡門前的道路。

從迷霧深處,走出一個穿著灰色襯裙的女人來。她的表情呆滯,但眼神卻直勾勾地盯著被火光照亮的露台。

......是“自縊的索菲”。

原本在廚師手中不斷扭動的蠕蟲忽然安靜了下來。

“媽、媽......”

一道細嫩的聲音忽然從蠕蟲的身體裡發出。

覺醒者們怔愣了幾秒。

而索菲的反應明顯比他們更大。她的眼瞳顫了顫,隨即青白色的臉上呈現出一種僵死的憤怒。她似乎無法用自己的語言表達自己的憤怒,隻是伸出了雙手——

衝天的黑色樹藤忽然像有生命的蛇群似的竄了出來,不斷向高處的露台攀升。

站在露台上的廚師見狀,眼神冷酷地抽出刀來,紮進了那隻蠕蟲的尾巴裡。

蠕蟲一聲慘叫,在地上不住翻滾著。

索菲的動作一頓。

那些黑色的樹枝也在瞬息間安靜了下來,沒有再繼續上升。但它們泄憤似的狠狠絞進了磚石的縫隙裡,幾乎將城堡的牆壁勒出了幾道裂口。

宋瓚把現在的局勢給看明白了,那隻蠕蟲居然就是索菲那個失蹤的孩子!

“呸,真卑鄙。那小孩子來威脅人家?你難道不是媽生的嗎,這麼缺德!”宋瓚暗自罵道。

而多明戈和加西亞也麵麵相覷。

“是汙染。”照臨低聲說道,“他們用自己身上的靈氣把那個孩子給汙染了。”

無論怎麼說,對孩子下手,實在是太下作了一些。

“格魯希。放開他。”

濃霧中走出一個人來。

他如摩西分海般走來。濃重的霧氣溫馴地避開他,黑色的樹藤沿著他的腳步生長、盤踞。他的臉蒼白得看不見一絲血色。

廚師愣愣地看著他,不由自主地把刀從那隻蠕蟲身上抽了出來(蠕蟲再次發出了一聲淒慘的哀鳴)。廚師的動作裡帶著幾分忐忑,仿佛是在下意識地遵從那個男人的意見。

男人見狀,露出一絲淺淺的微笑。

“好久不見,格魯希。”他衝廚師打著招呼,“魯道夫呢?怎麼就隻有你一個人?”

“管家先生......在......”廚師的舌頭像打了結似的,“管家先生,在處理城堡的事務。他很忙......”

“我知道的。魯道夫一向很忙。”男人臉上的笑意更甚,語氣卻從頭到尾都十分溫和,“但我好不容易回來了,他不該第一時間來見見我嗎?”

廚師沒有再說話。他臉上居然露出了心虛的表情。

這時,索菲忽然抬了抬手,黑色的樹枝瞬間竄上了城堡的屋頂,精準地刺向廚師的胸口。

“噓。”男人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說道,“索菲,我們要耐心一點。”

於是,那些樹藤安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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