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菲有些不忿,但還是停止了進攻。
“拿孩子來做威脅,實在不是件光彩的事。”男人搖了搖頭,對廚師說道,“格魯希,放了他吧。有什麼怨氣,可以衝著我來。”說著,他的視線停留在了莫蘭登小少爺身上,說道,“這是......我的孩子麼?已經長得這麼大了。時間還真是轉瞬即逝啊。”
宋瓚在一旁聽的汗毛直豎。
他忍不住跟身邊的加西亞小聲吐槽:“不是吧,他的孩子都那麼大了,還這麼年輕,看來被關在棺材裡這些年也沒變老啊。還感歎什麼歲月不饒人?膈應不膈應啊?”
加西亞:“......你小聲點!”
此時,男人和廚師的問答遊戲還在繼續。
男人:“你綁著我的孩子,又是想做什麼呢,格魯希?”
廚師終於開口說道:“他是神欽點的祭品——神要他做容器!”
男人臉上的笑意瞬間淡去不少:“神明指名要他做容器?不,這不可能。神從來不指名誰。隻有我們想方設法去求來神的一瞥,神是不會關注我們人間的事情的。我猜,是魯道夫要進行召喚儀式,想拿我的孩子當祭品——是嗎?”
管家的企圖瞬間被他點明。
廚師不知道該說什麼好。說什麼也像是狡辯。但男人看起來並沒有生氣,他隻是安安靜靜地,等待著廚師的回答。
突然,城堡高處一座閣樓的玻璃被撞碎了。從裡麵鑽出一隻巨大的、仿佛破繭而生的豔麗飛蛾——它的翅膀是月光般輕盈的銀色,尾端流淌著一道道波紋狀的幽綠,像是變幻莫測的極光。
有種直擊心靈的美。
連藏在庭院裡的幾個覺醒者都愣住了。
“這撲淩蛾子......之前有這麼好看嗎?”宋瓚有些迷茫地摸了摸鼻子。
“你仔細看看。”照臨說道,“它身上的力量和之前完全不是一個級彆的。簡直就像是完成了一場進化。”
那隻飛蛾徘徊在露台上,翅膀上的光輝映照進每個人的眼中。
包括被黑色的樹藤圍繞著的,死而複生的裡卡多·莫蘭登。
“好久不見。”裡卡多感慨似的,氣息從喉嚨裡滑出來,“我親愛的魯道夫。”
巨型飛蛾像是和他打招呼似的,頭上的觸角抖了抖。
但下一秒,它就從天空中重重地俯衝了下來。
裡卡多不再微笑,身邊的濃霧不安分地翻滾,他操縱著堅韌的黑色樹藤和飛蛾戰成了一團。
飛蛾扇動著翅膀,瘋狂地向裡卡多投注著有毒鱗粉和繭絲。那些鱗粉與樹藤一接觸,就在樹藤表麵腐蝕出一片深深淺淺的凹陷來。
它身軀巨大,飛起來卻很靈巧,多次避過了樹藤的絞殺,眼看著就要衝到裡卡多麵前。
它旋轉著穿過漫天的樹藤,伸出長長的口器,戳向裡卡多的臉——卻在距離裡卡多近在咫尺的地方,被從地上冒出的幾團黑色樹藤糾纏了起來。
黑色的枝乾織成了牢固的網,漸漸的,將掙紮不休的飛蛾禁錮在了牢籠裡。
飛蛾的足肢不斷抖動著,白色的複眼上下竄動著,似乎在尋找脫困的方法。
裡卡多由樹藤捧著,升至半空,湊到了那隻飛蛾麵前:“魯道夫,這麼多年不見,你還是一點都沒變——想到什麼就做什麼。要知道,忍耐與計劃,才是真正的美德。”
飛蛾沒有搭理他。
它長大了自己的嘴,發出幾聲憤怒的嘶吼,口器裡濺出的毒絲四處亂飛。
“騙子......魔鬼......”
“如果不是你......我怎麼會被永生永世地囚禁在這座城堡裡!”
“你欺騙身邊的朋友去給你當祭品,去取悅你的神明——”
“你該體諒我。我也沒辦法。”裡卡多略帶憐憫地說道,“我當時病得很重,隻有你們幾個一直在我身邊。而我選擇信仰的,是唯一一個能夠給我帶來永生的神明。祂為我帶來了希望,我自然選擇信奉祂......隻是當年的召喚儀式出了點差錯,我控製時間的能力隻能在這棟古堡附近生效。你們作為祭品,作為被我‘感化’的信徒,自然要由我所支配——當然也無法離開這座城堡。”
“我不明白,你們為什麼要背板我。”裡卡多說道,“永生不好嗎?隻要我活著,我可以讓你們永遠停留在年輕的那一天......雖然那可能隻是一天天的重複,一天天的回溯。可是人生不就是如此嗎——你敢說,自己的將來一定比自己的現在過得更有意義嗎?隻要我們遵從神明的旨意,獻上更多祂中意的祭品,那我的能力就能不斷得到進化,最終也能擺脫這座古堡的桎梏......可是你看,你又是背叛我,又是殺死我,折騰了那麼多年,有一絲一毫的進展嗎?”
“你死不死關我屁事!”魯道夫終於爆了粗口,“可是你看看我,你把我變成了一個怪物!”
裡卡多笑著說:“可你不是也這麼做了麼?”
“露台上,那隻扭動的蟲子。它原本也隻是個無辜的孩子——你們卻把他變成了現在的模樣。他的母親走投無路,隻能來我的黑樹林裡祈禱,以她生命為代價,也要找回自己的孩子。”他憐愛地看了不遠處的蘇菲一眼,“多虧了她,我才徹底蘇醒過來。”
“去吧,索菲。”裡卡多說道,“去找你的孩子吧。”
索菲的臉上露出了希翼的神色。
她有些僵硬地、一步一步向露台走去。黑色的樹藤為她編織起一座橋。而她的孩子也像是感應到了母親的存在,跌跌撞撞地爬上那座橋,向索菲奔去。
最終,他們觸碰到了彼此。
索菲把自己的孩子擁抱在懷裡。
忽然,那座橋斷了。
索菲與她的孩子雙雙從高空跌落。黑色的樹枝在地上鋪展,向上生長,長出一片錐形的尖刺——
索菲和那隻蠕蟲雙雙墜落在荊棘叢生的粗壯枝乾上。身體被尖銳的木刺紮透。
索菲的身軀在落地的瞬間就化為了一片灰燼。
而那隻蠕蟲卻扭動著,掙紮了半天,血液流儘了,才悄無聲息地死去。
周圍一片寂靜。
“安息吧。”裡卡多為他們畫了個十字,“孩子們。”
“...... Maldito。”多明戈忍不住用母語罵了一聲。
“這人是個變態!”加西亞控訴道。
“老大,都這樣了,咱們還在這兒乾看著嗎?!”宋瓚扭頭問照臨。
照臨輕輕吸了口氣,還沒開口,就聽見裡卡多將身體轉向了他們的方向,語調中帶著笑意:“我差點忘了,城堡裡還有幾位遠道而來的客人。怎麼說,我也該感謝各位將我從那具狹小的棺材裡解救出來......”
“各位何必一直畏畏縮縮地躲在角落裡呢?”
裡卡多嘴上說著感謝的話,那些黑色的樹藤卻毫不客氣地向覺醒者們衝了過來。
照臨皺起了眉。
他冷漠地瞥了眼向他們襲來的樹藤。
明耀的火焰像是龍的吐息,幾乎在夜色中把整個城堡照亮。
“天賦·獄火”。
火是植物的克星。
那些靈活的、粗壯的樹藤,全部被照臨的火焰吞噬殆儘。
裡卡多略微沉默了幾秒,眼底滲出幾絲陰沉的氣息來。
他有意使用更多的力量去對付照臨的火焰,但他身邊還有一個不斷掙紮著的巨型飛蛾——魯道夫。
“魯道夫,讓我說你什麼好。”裡卡多低聲道,“你居然把這樣的人引入城堡......還要拿他當祭品?到底是誰祭誰?”
裡卡多·莫蘭登歎息了一聲,盯著照臨的眼神愈加銳利了起來。
那些樹藤也像是無窮無儘的,照臨燒完一批,還有一批。繚亂的藤蔓與凶狠的火焰共舞,此消彼長,互不相讓。
忽然,天空中傳來一陣翅膀的撲騰聲。
黑色的巨鳥在天空中徘徊著,趁著所有人不注意,俯衝到了陽台上,用尖利的喙三兩下啄下了廚師的眼睛。
“什麼東西......啊啊啊啊!”
廚師一手捂住自己血流不止的眼眶,一手舉刀,慌亂地在露台劈砍著。
黑色的巨鳥一聲嘶鳴,把他從露台的邊緣給推了下去。
裡卡多·莫蘭登也注意到了那邊的情況,有些無語地扶額:“格魯希也太沒用了,連隻鳥也搞不定——”
下一秒,那隻鳥就無聲地竄至了他身邊,開了嗓子開始啼鳴。
裡卡多忽然感受到一陣劇烈的頭痛。他的五官扭曲起來,對樹藤的控製力也不如往前。離他最近的魯道夫奮力撐開了束縛,撲到裡卡多的麵前,伸長的黑色口器鋒利如劍,就要插進裡卡多的胸膛裡。
空氣中響起極輕的穿透聲。
飛蛾在離裡卡多極近的地方停了下來。
它的身體被幾根樹藤穿透,像是隻標本那樣被牢牢地釘在空中。
這回裡卡多下了死手——於是魯道夫連自己的翅膀都不能扇動一下了。
黑色的血液從飛蛾身體的各個創口中滲出來......有幾滴,沿著它細長的口器,滴落到了裡卡多的胸前。
裡卡多並沒有理會這幾滴血液。
他死死地盯著魯道夫那隻已經徹底異化的複眼。或許是由於鬼哭鶇的精神乾擾,他的眼中浮現了一片紅色的血絲。
飛蛾的腳抖動了幾下,翅膀上銀色的光華漸漸黯淡下來,然後乾癟地收斂在一起——整個過程就像是燭火被風熄滅那樣安靜。
它的那雙複眼,至死都緊緊盯著裡卡多·莫蘭登。
裡卡多注視著昔日好友、也是數十年的仇敵死後留下的殘骸,默默地收回了穿透飛蛾身體的那幾條黑色樹藤。
於是飛蛾墜地,落入碎石和塵土之中。
裡卡多·莫蘭登麵無表情地轉向了覺醒者們。
“現在......就隻剩我們幾個了。”他說道。
樹藤沾滿了飛蛾帶著毒素的血液,盯準了照臨,孤注一擲般地盤曲而出。
......
與此同時,城堡高處的屋簷上。
黑色長發的青年靜靜地站立著,融入夜幕中,漫不經心地抬起群青色的眼簾。
【真是一出好戲。對吧,大祭司?】
【唉,要是您能不心軟、不出手幫他們的話,這出戲能更精彩些的。】
作者有話要說: 補很久以前承諾的一個二更……(吐魂)
以及,這個副本真的下章就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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