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
密林中。
森林的最中心, 即是這一整片幻境的汙染源,建立在一個遊樂場裡。
此刻,這個原本繁華童趣的遊樂場已經大變樣。
所有設施都跟經曆了經年累月的侵蝕一般, 開始生鏽,變成了一具具腐朽空洞的屍體。那些深綠色的植物毫不留情地纏繞其上,像是吸取了周圍所有的“生命力”, 茂盛到煞人的地步。
瓊·蘇利文扭動著自己斑斕的蛇尾,眼角畫著藍色和金色的眼影, 像個女王那樣風情萬種地在一排排籠子前巡視著。
……
瓊·凱利, 她的前半生是個“普普通通”的護士, 後半生被桑切茲·巴戈特改造成了蛇女, 成為了怪誕馬戲團的招牌之一。
桑切茲·巴戈特讓她穿上灑金紗製成的裹胸, 腰際穿著一件埃及式的拚接百褶裙,脖子上、手臂上綴滿了叮當作響的廉價金飾, 把她關進一個籠子裡——把她當做“從埃及金字塔中蘇醒的蛇女”來展出。
為了攬客, 桑切茲·巴戈特甚至大言不慚地宣稱, 她與傳說中因蛇毒而死的埃及豔後克裡奧帕特拉有關:說她是“被豔後死前的怨恨附身而化為蛇人的埃及少女”——然而, 長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來, 瓊的外貌是個地地道道的歐洲人,和埃及扯不上半點關係。
大部分慕名而來的參觀者在看見瓊之後, 都會露出半是驚異、半是鄙夷的神情:的確是條美人蛇, 可惜是本土蛇,根本不像展覽手冊上寫的那樣神秘而稀有。但這些遊客大多都會認命, 井且開始嘲笑自己, 居然會相信一個馬戲團的宣傳手冊上所寫的內容。
但還有一小部分遊客會深覺上當受騙,指著瓊的鼻子謾罵不休,然後把老板桑切茲·巴戈特給找過來, 質問他:“你們管這叫埃及蛇女?”
而桑切茲·巴戈特則是一臉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睜著眼睛說瞎話:“這位美人的眉眼間是濃濃的埃及風情,你見識過埃及人嗎?我見過很多。如果您沒有去過埃及,那麼您就沒有發言權。”
當然,如果這位遊客碰巧去過埃及,那桑切茲·巴戈特那裡還有一堆彆的瞎話來應付他。最後,這位馬戲團長會裝作大度地給一些難纏的遊客“加時”——他們的遊覽時間也是有定數的,一張門票往往是半個小時的價錢。桑切茲·巴戈特時常會給那些尤其不滿意的客人延長遊覽時間,讓他們走到鎖著瓊的籠子麵前,放任他們給瓊喂些吃剩的雞骨頭、往瓊的臉上吐口水……而桑切茲·巴戈特本人則在一旁微笑著,仿佛對瓊遭受到的一切折磨都視而不見。
瓊也曾經不解過,絕望過。她憤怒地質問桑切茲·巴戈特為什麼要欺騙她、為什麼要對她行如此殘忍之舉,但是當她知曉桑切茲·巴戈特的妻子是死於托馬斯醫生的刀下後,她就立刻明白了一切。
——這是她的報應。
可是她有什麼錯?
她隻是不願意永遠做一個下等人而已。
當時,桑切茲·巴戈特與她相愛,隻要桑切茲能放下他那個已經去世的妻子,和她一起加入托馬斯醫生的團隊,那他們的好日子就指日可待——甚至,在桑切茲·巴戈特翻了身之後,哪怕他能稍微顧念昔日的舊情、放她一碼,她也不至於變成囚籠中這副半人半蛇的模樣。
瓊試發過瘋,試圖過逃跑,她甚至嘗試過以自己如蛇般妖嬈嫵媚的身段去取悅桑切茲·巴戈特——但這些招數都沒有用。
桑切茲·巴戈特是個鐵石心腸的男人。他從不心軟。
在籠子裡呆久了,有時,連瓊·凱利自己也不確定,她到底是個人,還是條蛇了。
移植手術給她的體質帶來了極大的改變。她的舌頭變長、尖端分叉,嘴中長出了幾顆倒鉤似的獠牙,眼睛也變成了蛇類的金色豎瞳;她喜陰喜潮,也享受捕食活物時那獠牙深入皮肉、溫熱的鮮血溢滿口腔的瞬間。
她逐漸變成了真正的“蛇女”。忘記一個尋常的女人是該如何生活的了。
但即便如此,馬戲團的生活也令人無法忍受。
直到桑切茲·巴戈特被彆的覺醒者殺死,怪誕馬戲團被付之一炬,瓊隻記得自己的籠子被火焰淹沒的瞬間,再醒過來,她就出現在了這片令人新奇的土地上。
這裡是異國他鄉。一座被沉眠的幽綠——密林之神所統治的人類都市。而瓊和同伴們的任務,就是在這裡舉行祭祀儀式,將密林之神的真身召喚至此地,之後瓊和同伴們就能晉升為密林之神的眷屬,不死不滅的牧使。
做牧使,可比做人類要風光多了。
瓊果斷地將“重新做人”的夢想拋諸腦後,快速地接受了自己是牧使的設定。
她看著眼前的一排排牢籠——她和同伴們將遇見的人類全都逮進了籠子裡,作為接下來祭祀儀式上的祭品使用。
但人類實在是太多了,成百上千個。不僅看管他們需要花費大量的時間,他們的抽泣與叫喊也鬨得瓊的腦瓜子嗡嗡地響。
負責看管這些祭品的,其實井不是她,而是胡安,一個人身豹頭的家夥,原本是托馬斯醫生團隊裡的麻醉師。
“我說,密林之主用不著這麼多祭品吧?”心情煩躁的瓊覺得自己的喉嚨也乾渴了起來,自從她在這片土地上複活,她就經常被這種莫名的乾渴整的心煩意亂,“我們想辦法讓這裡安靜點,如何?”
“你又想做什麼?”胡安瞥了她一眼,看起來比她古板地多,“你已經浪費了好幾個祭品。”
“我那是殺雞儆猴。”瓊得意地理了理她頭發上纏著的金色珠子,說道,“你不覺得嗎?自從我拖走幾個人之後,再也沒有祭品試圖撬開籠子偷偷逃跑了。但他們的膽子還沒被徹底嚇破——如果我在他們眼前吸乾一個人的血,他們就連哭叫的勇氣都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