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修鶴看到薑母的時候一點都不意外。
薑母是早上過來的, 看著他客氣問:“我能進去和你說兩句話嗎?”
顧修鶴看出她眼裡的猶豫,嘴角淺淺彎出弧度,“還是我出來吧。”
這麼說著,他直接走了出去。
薑母聽到他這麼說, 臉上訕訕。
隨即點了點頭, 往旁邊讓了一點,視線落在他身上, 注意到他包紮的左手, 目光一頓。
然後像是什麼都沒看到一樣, 微偏開頭。
兩人一前一後,走到公寓樓門口不遠處的樹下站著。
他今天穿了件白色襯衫和黑色褲子,少年模樣俊秀出塵, 人就這麼站著,便讓人移不開視線。
薑母心裡暗歎一聲, 也難怪她閨女喜歡這個孩子了,如果他沒有那樣的家庭, 或許她也會喜歡。
她先開口, “我時間不多,就長話短說了。今天過來就是想跟你聊聊, 你和薑蘅現在還小, 這會兒談戀愛有點早了, 快要高三了, 正是關鍵時候, 學習才是最主要的, 以後你們倆怎麼樣, 我不會管, 但我希望在高考畢業前, 你們隻是同學關係,不要耽誤彼此。”
話說的很委婉,甚至聽著,讓人覺得他們以後的未來很美好。
如果是薑蘅,恐怕就信了。
但他們倆都是聰明人,尤其是顧修鶴。
男生臉上笑容逐漸消失,抿緊嘴沒說話。
眼睛平靜看著她。
薑母其餘的話卡在嘴裡說不出來。
在這一刻她承認,這個孩子真的不能拿尋常人對待。
家裡那對父女倆粗心大意看不透,並不代表她看不透,她從丈夫嘴裡得知這個孩子的成長情況後就知道,這孩子並不一般,尤其從七八歲就知道收集叔叔嬸嬸的虐待證據,那些證據的完整,連個大人都比不上,她以前有個病人,為了收集丈夫家暴證據,整整花了五年,而他那時隻是個身無分文的七八歲孩童。
七八歲的薑蘅那時候在做什麼?
還在天天要糖吃,為寫作業哭鬨。
最讓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這個孩子明明有充分的證據,卻一直沒有選擇報警,而是默默承受著這一切,這讓她不得不多想。
天才和瘋子,有時隻在一念之間。
醫學史上不是沒有過這樣的例子。
她也希望這隻是自己想多了,但她不敢拿薑蘅開玩笑,如果說之前她還願意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現在看到薑蘅因為他受傷......
和這樣男孩走在一起,結局注定並不會有多好。
“你是個聰明的孩子,阿姨知道說這些話有些不好,但阿姨隻有薑蘅這一個女兒,她心地善良,天真乖巧,我隻希望她平平安安長大,望你能理解一下阿姨這份心。”
說到這裡,薑母有些不敢對上他的眼睛,目光偏向旁邊的梧桐樹,聲音有些低沉,“阿姨聽說你父親成了植物人,是一個陌生人突然彙了一筆巨款將你保釋出來,我們家隻是普通的工薪家庭,我們家薑蘅也隻是個普通女孩,跟你,和你身後的人,其實不是一路人。”
說到他父親是植物人的時候,薑母語氣微顫,雖然不明顯,但顧修鶴還是聽出來了。
這句話打破了他所有的堅強,他咬緊牙,身體開始不可遏製的發冷,從心臟一路冷到四肢,他知道這一切意味著什麼。
他眼睛看著對麵的中年女人,那是薑蘅的母親,現在卻在怕他。
也是,他這麼殘忍,將親生父親打成植物人,現在居然還沒事人一樣站在這裡,也隻有薑蘅那個傻子才會覺得他很好。
他其實早就料到有這麼一天了,這麼肮臟糟糕的他,怎麼會配得上薑蘅呢?
想到這裡,顧修鶴笑了,臉上笑容很淡很輕,他用儘全力道:“您放心,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他朝人點點頭,轉身一步步朝租房走去,身形筆直,維持著最後的體麵,哪怕此時此刻心裡萬念俱灰,他也不想給薑母留下不好的印象。
因為這是薑蘅的母親。
那是他沒有的,他隻知道母親這個詞,對很多人來說很重要。
他的薑蘅喜歡的,他也會努力去喜歡。
薑母看著男生僵硬的背影,動了動唇,最後什麼都沒說。
......
薑蘅接到顧修鶴的電話,她還在賴床。
男生聲音溫柔,他語氣含笑問:“薑蘅,你是不是很喜歡我?”
薑蘅聽了臉紅,這次沒有罵他臭不要臉了,而是輕輕嗯了一聲。
然後小聲哄道:“所以你不要犯傻,有什麼事我們一起商量一起解決,你彆怕,我會一直陪著你的。”
對麵顧修鶴輕笑兩聲,眼眶濕潤,“薑蘅,你真好,我這麼自私的人都被你感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