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羅士誠一直不高聲說話,甚至拚鬥時都不呼喝,因為他們兩個都知道,外麵搶翻天的情況下,自己怎麼喊都沒用,但這個時候他這麼一喊,杜繼明顯愣了一下。因為羅士誠選擇的時機非常好。
杜繼即便是天生的鐵腦袋,被砸了那麼一下,多少是會眩暈的,更何況羅士誠始終沒問過杜繼的名字,這對於一個比較自傲的年輕人來說是不可容忍的。於是杜繼明顯的,愣了愣神。
羅士誠此刻左手空閒,狠命一帶,錘頭後麵的鏈子立刻纏在了杜繼的脖子上,隨後半轉身抬腳一踢,將錘頭掛上了兩人相抵的軍刀,借著兩手較勁,右膝趁勢頂在杜繼的後背上,現在杜繼的脖子被鐵鏈僅僅纏著,二人的軍刀也被鐵鏈絞在一起,鐵矛又太長,根本起不到回護的作用。
杜繼一著不慎,就落到了如此下場,心中羞怒異常。他左手抓著鐵鏈儘力掙紮著,卻越來越呼吸困難。相信很快他就會離開這個世界了。
羅士誠占儘優勢後,附在杜繼的耳邊,嘶聲的說:”我才不想知道你是誰呢!凡是鮮卑令狐和他們的走狗,我都殺,嘿嘿嘿!”
然而他們兩人似乎都忘記了漢府軍中賴以成名的臂弩了,羅士誠是的確忘記了,但杜繼也沒想到臂弩,這點好像就有些奇怪了。這點其實並不難解釋,羅士誠在杜繼的身後,臂弩回射時,能否射中要害,根本是在賭博。所以杜繼根本就沒想用,即使想也是用來給自己迅速解脫用的。
卻見杜繼突然抬腿直踢自己的軍刀,但聽一聲脆響,軍刀應聲而斷,接著斷刃一揮,不待大驚失色的羅士誠躲閃,他緊握鐵鏈另一端的右手就齊腕被削掉了。羅士誠劇痛之下,左手狠命一拽,帶的杜繼翻身滾倒在地,羅士誠抬腳,向杜繼的頭上踩下去,卻發現右腳的前半個腳掌忽然不見了。隨即而來的是再一次的劇痛,儘管後腳跟依然落在了杜繼的臉上,但效果已經大打折扣了。羅士誠站立不穩,半跪在地上,用膝蓋壓在了鐵鏈上,他在做最後的努力,來勒死杜繼,但杜繼斷刀在手,接連揮舞幾下後,羅士誠終於放棄了努力。
杜繼將斷刀橫在羅士誠的脖子上,左手撫摸著自己的咽喉,同樣嘶聲的說道:”末將平城廂軍前營校尉杜繼,羅將軍大名小子早聞名於耳,羅將軍若有來生,俺還要與羅將軍一戰。”說完,杜繼手腕使勁,斬落下去。
羅士誠死了,死在注定要成為後起之秀的杜繼手中。他臨死時的意識中,看到了竇將軍,看到了姚天王,也似乎看到了公主和駙馬的模樣,他想說,公主駙馬你們要好好活下去啊!但隨即,便是無邊的黑暗,無儘的等待了。
杜繼迅速換上羅士誠的盔甲,將羅士誠的頭顱用布包裹好,掛在馬鞍上。隨後用井水仔細擦拭一番,待自銅鏡中看不出太多的異樣後,方才施施然的行出平城牧守府。原本安靜、富庶的平城如今已經變成了人間屠場,當不受控製的搶劫,發展到一定程度時,自然地演變成不停頓的屠殺了。城外那昨日還與他並肩作戰的兄弟們,顯然陷入了包圍之中,等待的也將是被儘屠的命運,但杜繼沒有慌張,他甚至還冷靜的和一些衛軍士兵打著招呼。果然如他所料,認識羅士誠的人遠遠沒有認識羅士誠盔甲的人多。大家自顧自的搶著殺著,用鮮血給杜繼指引著出城的道路。
杜繼的目標就是回到晉陽,他清楚,令狐德不會在這個情況下打晉陽的,一旦四方援軍到達,首先被包餃子的就是這隻孤軍,所以令狐德在殲滅平城守軍後,自然會回到平城,等待其餘兩條戰線上的動靜,然後再做打算。
平城到晉陽的管道已經被完全封閉,由於兩家多年來的相互滲透,使得朝廷這邊很輕易的找出晉陽派駐的暗樁遊哨,雖說早晚是要將消息傳過去的,但如果行跡太露骨,反而會適得其反,因此令狐德依然按照正常方式來處理這些人--捕殺!
另外還有一條道路,就是當年呼延勝開鑿的山路,雖說被李介甫隨後毀去,但大軍難行,獨騎可往。杜繼想的就是這條山路,他出城後,打馬向北,某些看見他離開的衛軍還當這個神經的羅部將有軍信回報呢。
向北三十裡,換下盔甲,重新著上平民的服裝,將斷刀藏在懷中,再用沙土處理一下羅士誠的首級,然後一拍馬臀,任馬兒踢踢踏踏的跑遠。
杜繼方才向西南折返,在密林高山之中,尋著那條廢棧道向晉陽而去。
晉陽這邊,由於多日沒有接到信使的消息,付桓大人畢竟不是傻子,連忙會同郎中令陳辨以及劉寶如一同來找漢王稟告。
這段日子,漢王、清河公主、範陽王世子,三個年輕人整日裡躲在環碧軒之中,除了開膳,方才許人進入外,平時大家隻能隔著九曲盤橋站在湖岸的這邊眺望一下。
如果不是隔三天殺一名筆奴的話,像劉寶如這樣的老夫子,甚至會想到穢亂宮闈這樣的醜事上去。但正因為三天殺一人的記錄,讓大家全然明了,三個年輕的貴族,正在商討著重大的決策,在這種情況下,劉寶如他們是輕易不敢去打攪的。
這個時代裡,王孫殺人是一件稀鬆平常的事情,相反,正因為漢王和清河公主,平日裡並不常動殺機,反倒叫很多人感覺奇怪?因為就連劉寶如劉老夫子,前幾日還殺了府內數名殘病的奴仆,因此當劉寶如等人看見直挺挺搬出來的筆奴屍體,眾人心中忽然滑稽的生出一種,找到了支點的感覺。
“漢王千歲!”一名烈火軍的校尉官,趴在盤橋中間的欄杆處,高聲的呼喊著。
“小謝!出去叫他進來。”小謝是昨日剛剛入替的筆奴,由於這兩天的話題已經不再驚世駭俗,因此漢王他們仨已經免去了他身死的命運,也因此,筆奴有了姓,有了稱呼--謝三。
羽林甲申部帥張珩也是代穀軍校畢業生,因為他母親是突屈家的遠方女眷,所以分配時,被留在了烈火軍中效力。由於人手不多,這些天來,他是唯一全勤護衛於湖畔的軍官,而他隻有三個任務:警戒,傳旨還有殺人。
他看見謝三行出軒外,心中不由得也放下心來,連續多次的斬殺筆奴,已經叫他難以尋找到良好的替代者了,雖說一人身死,全家脫籍。但性命畢竟是自己的,每當他派人去巡視奴隸營時,他都似乎聽到震天的哀求聲。沉重的心理負擔,連續不規律的睡眠,加上因其飽讀詩書,殺惡人無所謂,殺文人則多少的由於。多方麵的折磨,叫張珩如今已經是行銷骨礫了。
看見謝三可以一個人出來,張珩心中已然明了,主公們的計較接近尾聲了。
“張珩拜見漢王、叩見清河公主、見過範陽王世子。”
“張珩啊!起來說話!”
“謝漢王千歲。”張珩偷偷飄了一眼三位主公,心說,幾位小爺!趕緊撤出來吧!這幾天外麵已經風傳開了,如此神秘血腥的計議,實在不是什麼明公的做法。
“咦!”見張珩垂首不語,清河公主奇怪了,如果不是什麼大事,張珩根本不敢輕易打攪,怎麼反過來,倒沒話了?”張珩!你究竟有什麼要事?”
“啊!回稟公主殿下,平城牧守付桓大人、郎中令陳辨大人,中書仆射劉寶如大人,有要事稟奏,不知三位主公可否移駕金帳?”
“哦!陳辨謹慎穩重,劉寶如忠義清正,如果不是要事,不會這麼急的。”漢王似自言自語,又似解釋給另外兩人,隨後站起身來”也罷,我們在軒中呆的日子也不短了,是該出去的時候了。”
金帳之中,除了三位挑頭請諫的三位大人,崔宏、崔世謀,呂威盛、突屈典,諸漸離、田矽等人也都到齊了。這些人正好是現在漢王政權的全班人馬。眼見三位明顯消瘦脫相的主公進來,眾人呼啦拉的站起身,齊聲問候!
漢王連忙擺手製止了這些禮儀,在潛移默化之中,金帳的行儀基本變成像漢王自己行禮了,他雖說每次都要製止,但仍不能阻止這樣的事情發生。
“漢王,小人依照軍中慣例,特在平城距晉陽之間,設立了四十人的暗樁遊哨,統歸兵部及廂軍管轄,但早在六天前,便沒有了任何的消息,小人怕有意外,昨日特意詢問了一下崔宏及廂軍都督兩位大人,不想二位大人也沒有這些人的任何信息,因此才打擾三位主公的清修的,請三位殿下恕罪!”
“什麼?難道說,這樣的軍情傳遞要分彆像三個部門遞送的嗎?”令狐超無所謂的大叫了起來,這可是屬於情報工作啊,居然要同時像三個上級彙報,不出事才怪啊!當然他如果知道,其實並不是三個部門,而是五個部門的話,也許他會立刻自殺的。另外兩個部門是金帳行館突屈典和郎中令陳辨。
“哎!看來軍製整頓之後,便是要整頓吏治了。”漢王滿臉通紅的向自己的哥們悄聲解釋著。一轉臉連忙正色的問諸人:”如今平城音信皆無,列為大人是否有什麼定策嗎?”
“回稟殿下,龍驤候出征前曾有臆判,擔心朝廷那裡北出代穀,進擊平城,但通過間諜回報的消息,朝廷那裡已經無軍可派了,因此才定下付桓大人回兵勤王的策略,那照現今的形勢,恐怕朝廷那裡……”
“朝廷那裡已經拿下平城了!”還不等崔宏不緊不慢的說完,便聽金帳門口,突然爆起一聲斷喝!
杜繼,一手高舉羅士誠的首級,一手高舉校尉銅牌,渾身襤褸的行進金帳。
這些天可是把杜繼折磨慘了,一路上茹毛飲血,晝伏夜出,身上的布衣早就變成了布條,如果不是他在漢府軍中的名氣還算響亮,又高舉校尉官的銅牌,彆說金帳了,就連晉陽城都休想進來。
“三位殿下!此人乃是平城廂軍前營校尉杜繼,小人與其一同參加了平陽會戰。”張珩一件漢王滿臉震驚的神色,恐怕如今正殺人殺上癮的三位小爺,一怒之下,把杜繼給殺了,連忙出聲稟告。
“噢!少年軍總共隻有一名偏將三名校尉十九名部帥,難道這個就是杜繼嗎?”
“正是此人!”
“那好!杜繼,本王問你,你是要現在就說,還是洗漱一番之後再行稟告呢?”
“漢王,軍情一日千變,怎能有一刻耽誤?況聞聖人言,成大事者不拘泥於行跡,杜繼雖然身襤衣褸,但口能言,目尚明,心還可以思。故鬥膽請漢王容杜繼即刻稟告軍情大事。”
“好小子,老鬼這家夥打仗一般,治國平平,卻不想倒是個好師傅,瞧瞧這些少年軍的孩子們,一個個的都這麼厲害。”這是在場所有人心裡的想法。
待杜繼講述了平城的情況後,眾人不禁憂由心起。這些文臣武將,說到底,對於戰爭局勢的把握,遠遠不如李介甫、呼延勝令狐永等人,甚至,也比不上杜繼。
“杜繼!本王問你,朝廷那裡原本無兵可派,怎麼忽然冒出了四五萬的人馬呢?”
“回漢王!杜繼觀察平城的軍隊,步卒遠多過騎兵,加上年齡以及番徽,恐怕是防衛高麗的龍城兵馬!”
“唔!這麼一來,杜繼你可有良策?噢!對了,張珩啊!你也可以說說嘛!”
張珩和杜繼的交情還是不錯的,原本杜繼軍銜雖說高他一級,但列屬廂軍。而他則是近衛軍的一名軍官,反而略略高過杜繼一些,但今日看漢王對杜繼的態度,張珩心中不免有些酸意。可是清河公主的一句話,把他也給拉進了金帳合議的範疇,張珩連忙感激的看了看公主,連忙將心中的腹稿呈現出來。
“謝公主提攜,啟稟漢王殿下,列為大人,令狐寶貴為太子,多年未領兵出將,可輕視之。其子令狐會曾在我漢府供職,嘗聞此人弓馬嫻熟,韜略稍遜,亦可輕視之。然範陽王……”
說到這裡,張珩看了看令狐超,心想這爺倆可真夠瞧德。定了定神,繼續說道,”用兵謹慎,謀定而後動,行來德每一步都穩若磐石。是故,唯有範陽王才是我們應該小心應對的,小人有一計,仿造範陽王清樁斷信的手段,我們可出奇兵,讓其部與朝廷的郵路中斷,再派一部正兵與其對持,相持多日後,可派軍卒間諜,散布皇帝殯天的消息,令狐寶身為太子,必然想回去繼承皇位,平城之圍自然可解。”
嘿!這著可夠損的!所以劉寶如第一個起來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