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陽城是漢府經略多年的所在,太子爺一路屠殺過來,聲勢是起來了,但後勤補給卻出現了問題,陸天機來回跑了幾圈之後,圍繞著晉陽城兩百裡之內,堅壁清野。杜繼和張珩兩位小哥,儘管打遊擊打的快成山中的野鬼,林中的孤魂,但仍在苦苦地堅持著,其同令狐德死命周旋的目的之一,也是斷絕圍困晉陽兵馬大後方的糧道。如今時日越拖越久,晉陽城岌岌可危的苦苦堅持著。打令狐寶是暫時打不下來的,但也的確是異常艱難的城防戰,晉陽城內的壯年女子都被征召到城牆上助戰了。
在這種情況下,老皇帝真是著急自己儲君的安危,畢竟是人家的老巢,稍有不慎就是全軍覆滅的危險。好不容易圍住了猛虎,剛想辦法如何能利用局麵的優勢分點兵馬去援助一下太子方麵,卻遇到了高蘇文這個攔路虎,高蘇文的人馬雖少,又多是老弱病殘,但以七星城為據,玩命的死扛。麵對後麵晉陽之危,前麵猛虎之難,高蘇文的想法倒非常清楚,隻有解救出猛虎,全局方能開啟出轉機來,而往後退,隻能是放棄戰略縱深,自縛手腳。因此,攔住了令狐麟,就是在替晉陽爭取扭轉戰局的機會和時間。高蘇文的堅持、太子的安危以及李介甫那邊的對峙,無一不是老皇帝在考慮的事情。
令狐永,翻身上馬,高舉戰刀,嘶聲怒吼著。“猛虎之鋒,所向披靡!全體兒郎,隨本公殺!”
北山口的戰鬥規模在最開始並不大,很多守軍甚至還以為是猛虎軍走散的軍隊呢!但隨著擒生軍投入戰鬥人員的逐漸增加,領兵的令狐盛才忽然醒悟過來,趕緊命令手下副將發狼煙示警,但當令狐賀領人前來的時候,卻發現前進的道路居然被斷了。
呼延勝彆的本事一般,搞破壞的手段絕對是這個時代的佼佼者,頭狼還有一個性格特點,最喜歡打對方沒準備的仗。
他匆忙趕來後的第一步就是要兩個兒子韓周、韓全,分彆在北山口的東西兩側埋伏下來,接著讓大兒子領著一曲的人馬衝進包圍圈內去和令狐永回合,以求內外夾擊。隨後才分彆按照一曲、一營、兩營的序列依次投入戰鬥,力求爭取到最長的周旋時間。
當一隻老虎突然發現圍困他的籠子出現一個裂痕時,無論它受了多重的傷,還是饑餓了多長時間,在破枷的那一刻,是任誰也不能阻擋的力量。整整八萬的猛虎軍,在委屈,憤恨、窩囊、複仇還有逃命的複雜情緒支配下,悍不畏死的衝了出來,令狐盛眼瞧著自己的部隊被兩麵尤其是來自猛虎方麵的人馬衝殺的不斷潰退,急怒之下,連砍了十三個後退的兵勇,方才略略的把陣腳穩住。
“公爺,看前麵的旗號應該是楊相。”一旁的副將忽然出聲提醒令狐盛,軍中都知道公爺的箭法,副將多年來也是練就了幫他了陣的本事,替他尋找好目標,然後由他來出手射出奪命的一箭。
令狐盛聞言,也不多言,撥馬盤旋,彎弓搭箭,箭頭直接指向了楊相的梗嗓咽喉。
李介甫輕輕的一揮手中令旗,身邊的司令郎中立刻一傳二,二傳四,三息之間,方圓大陣的中後部,便分出一百輛武剛車分兩排,在兩營步兵的護衛下,筆直的衝向對麵的軍陣。
此刻的戰場是一片刀光血影,到處都是雙方絞殺士兵的身影。方圓大陣再是堅固,也還是被驃悍的衛軍衝破了,然而李介甫卻早算準了時間,在衛軍自己拆開雙方之間的壁壘時,適時的派出了兩營衝鋒死士。同時原本環圍在陣型外圈的所有武剛車也分散開來,各自在護車步兵的拱衛下同衛軍展開了更加緊密的接觸戰。全麵的近麵絞殺開始後,陣營後續衝出的一百輛武剛車,沿著被袍澤用生命開辟的血路,直接殺向令狐農帥旗所在。
漢軍駕著被蒙上雙眼的駑馬,牽引著武剛車快速的衝進了衛軍的人海之中,這些突擊衝鋒的武剛車,每一個輪子上都焊接著四柄長刀,軲轆轆地轉動著,四柄旋轉的砍刀,就像冥府裡麵的生死輪一般,輕易的就連人帶馬全部的絞碎。
車內是六個人,四個人手執連發弩從窗弦中向外射擊,一個人負責觀瞧外麵的形勢,既照顧到陣營中的旗語行令,又注意保持同另外車輛的距離和陣型。最後那個人則是根據令官的指示,控製馬匹的速度和車輛的方向。
跟隨在武剛車後麵的步兵,則用長槍長刀不停的撲殺漏過來的衛軍。間或的,一些衛軍的騎士有機會衝過來斬殺步兵的時候,後排武剛車上的射手就適當的完成狙擊。當一輛武剛車因為屍體的羈絆或者是戰馬傷亡而停住時,其餘的車輛立刻也隨著停止,在傳令和反映時間差的影響下,兩排戰車便形成兩條彎曲的弧線蜿蜒盤橫在令狐農的視野內,漢府軍卒在抵擋敵人掩殺的同時,會分彆派人手清理一下車輪下的戰場,同時換上新的戰馬。因為步兵是牽馬隨戰的。
儘管這個陣法的速度同騎兵比起來並不快,卻效果驚人,衝殺碾射,縱橫分割,都是得心應手。而且就像一塊吸水海綿一般,在衛軍的陣型之中,不斷的吸引衛軍圍過來。
令狐農也是難辦,不理會吧,武剛車便會逐漸將自己的陣線推擠開,甚至有衝破的可能。可是圍剿的話,勢必將自己努力維持的陣腳打亂,雖兵無常陣,但起碼也要有個適當的規製來保證軍令的通達,如今這區區百輛武剛車竟然可以在自己嚴謹的三才陣中撕開一個亂亂的口子,就像一幅蘆席上用火燒出了一個洞來,是如此的令人不耐又不安。
“傳令,左營督尉慕輿興,專職對付武剛車。令信都公領兵馬直衝敵陣,就言本王親口所語‘望信都公於萬馬軍中,取李介甫首級!‘另命右軍給本公全壓上去,此戰吾等與李介甫不死不休!還有命令慕保他們的九環馬出動!”
久經沙場的他,立刻便想到了應對的法子,首先以其人之道還之,讓武功驚人的令狐鳳突破漢軍的陣線,行武剛車一樣的使命,去斬殺主將李介甫。接著將手中存餘的機動力量全部一次性的投入戰鬥,不僅右軍的騎兵全部用上,還將令狐家引為自豪的連環馬也作為勝負手拋了出去。
有生力量的投入通常都會出現良好的效果,再加上無論是騎兵還是連環馬都是令狐家族賴以功成的看家法寶,一時間衛軍的氣勢略略蓋過了漢軍的風頭。
這就是冷兵器戰爭中常見的情形,雙方的主帥及軍卒全打出了火氣,打出了覺悟,因疲倦而顫抖的雙手拿不住長刀,就拔出短刃來近身纏鬥。虛弱的雙腳邁不動步伐,就任由身後的袍澤來推著自己向前。偶有摔倒的,就頃刻間被後麵的人潮踏入了泥土中去。
令狐鳳領著兩千人馬斜刺裡殺入了漢軍的陣容中,往來衝殺,所向披靡,沒人能住令狐鳳的馬前抵擋過三個回合。武剛車隊和令狐鳳的目的是一樣的,隻要斬殺了敵軍的主帥,砍倒對方的帥旗,戰爭勝利的歸屬也就大致定了下來。況且,現在兩軍的將士都沒有退路可言,李介甫如果退卻,令狐農立刻會隨後掩殺,一直觀望的晉朝北府軍,也會混過來撿一些便宜的,洛陽以及**都是他們渴望得到的。反之,令狐農早已斷定,憑借猛虎的決死掙紮,擒生軍的狡詐狠辣,老父那邊很可能困不住了。隻有自己今天能擊潰龍驤李介甫,才可以回頭配合父皇的軍隊一同將猛虎撲滅在大衛的土地上。因此雙方都在比拚著所有的力量,同時也將希望寄托在了突入對方陣營中的那隻奇兵了。
遠遠的,令狐農一邊指揮自己的近衛軍儘全力絞殺逐漸靠近的武剛車,一麵凝神觀瞧令狐鳳的兩千鐵騎,”李介甫號稱儒將,卻也不乏武人的氣概,李介甫不退,孤安先退。”令狐農拒絕了身邊侍衛讓他暫且避讓的建議,帥旗又怎能輕易移動呢?這是他心中的想法,也同樣是李介甫心中的想法,苦將軍苦苦的等待令狐鳳的到來,此刻的李介甫左手拿著寶劍,右手擎著長槍,就算他的侍衛如何解勸,他也同令狐農一樣,敞開懷抱迎接著命運的決判,天道的威嚴是誰也不能改變的。
令狐鳳的軍隊就像一根黑色的鋼針迅速又順利的逼近了李介甫行令的都督旗下。他已經憑借掌中長刀,斬殺了無數的漢軍將士,其中有經驗豐富的老將,也有唇上隻是微髯的年輕將軍,‘他們也許就是聞名的少年軍吧?但無論如何,那裡管這許多,他的任務和使命隻有一個就是取李介甫的首級!‘
“隻要李介甫一死,彆說今日之戰,即便天下都是咱令狐家的了”令狐農這般想著,這般盼著。直到那根鋼針突然折斷之後,才突然感覺到一陣恐懼,難不成天助令狐占定鼎中原?
令狐鳳死在自代穀少年軍畢業的青年校尉李號緹的手下,令狐鳳年僅十七歲就斬殺秦大將,轉戰南北,屢立戰功,死在他刀下的名將無數,不成想如今他卻死於此地。
他到死都不服氣,因為對方行使了一個非常非常不光彩的手段,就是我們非常熟悉的三人齊射法。李號緹和兩個同為少年軍畢業的同學並排射出的三隻利箭,輕易的就將令狐鳳從急馳的馬上摜了起來,偉岸高大的身軀平平的飛行了一段距離,被後麵的親隨接住。在那一瞬間,交戰中雙方十幾萬的的人仿佛齊齊的聽到了來自天際的一陣隆雷之聲,伴隨著奇異的聲音,天上的太陽也好象忽然變得不再是圓的了,那千百年來早已經被大家非常熟悉的完美的圓形,似乎有點橢圓,又似乎有點三角形。
戰役就此發生了轉折,同樣是派出奇兵深入到對方的陣容中,一方麵還在遊刃有餘的戰鬥,一方麵的主將卻死了,於是兩隻奇兵的命運也發生了不同的轉折。受到鼓舞的漢軍發一聲喊,如潮水般向著令狐農湧了過來。
衛軍心中武功蓋世的令狐鳳死了,這份心理的撞擊是很難被馬上消化和抵減的。從這點上,戰爭也和賭博一樣,押準了大小,你就成為萬眾矚目的英雄,壓錯了,你就和令狐農一樣,身首異處。但令狐農死的時候,心中卻毫無遺憾,因為他知道,戰爭就像賭博的這個道理,他不過是再次印證一遍而已。
他唯一難受的是,父皇經天的偉業恐怕要由彆人來完成了,儘管是同一血脈至親的令狐家族,但畢竟不是自家的父子來完成。遺憾啊!算了!九泉之下為父親的到來做好準備工作吧!
“龍驤神兵,誰與其鋒!漢王天威,四海其聲!”
李介甫來不及好好品味麾下士卒的歡呼,他連下了四道命令。
“高齡領兩營兵馬回洛陽鎮守,務必不得讓北府軍越雷池。楊適領三營兵馬宜都駐紮,收攏降兵,安撫地方,務必不得令這些人有亂局之可能。你!”李介甫用寶劍一指李號緹,”戰場殺伐不擇手段,然宜都公究竟為河間公的親子,命你領一營兵馬東進滑台防止北府軍趁亂北上,待功成之後,本侯定保你拜將封侯。但切記,滑台門戶可不得有誤!”
“謝將軍關照!號緹銘感五內!”
李介甫不待李號緹說完,扭頭向司令郎中說道。
“速速就此開拔,爾等要邊行邊整編隊伍,按左前右後的順序將被打殘的隊伍歸建。提拔軍勇,冊記功勞!”高舉寶劍,振臂高喊:”龍驤兵馬!隨本侯北進迎猛虎,清君側!”
令狐無謀曾眼瞧著令狐盛的箭矢射向自己而躲避不及,楊相也同樣是眼瞧著自己的胸口被令狐盛的射過來的弓箭穿入。但一瞬間火辣辣的痛苦向他表明了自己是多麼的幸運,居然被箭羽透體而過,卻沒有傷到要害!當然如果是平常人,這麼樣的傷害絕對是致命的,但對於常年在沙場廝殺的軍人來說,楊相的命算是保住了。於是楊相縱聲狂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