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年的冤案一朝平反, 對於顧家來說無疑是喜從天降。
這麼多年早已經沒了盼頭,他們從未想過還有洗雪前恥的一日,舊案仿佛蒙塵的典籍終於得見天光, 將顧府匾額上那一層屈辱的汙垢通通洗刷了個乾淨!
王青入府時, 臥病在床的顧淵和顧老夫人都撐著起身,在照壁旁顫顫巍巍地下跪接旨, 顧老夫人雙鬢花白,淚流滿麵。
這幾日在桑榆的調養之下,老夫人的身子已經有了好轉的跡象,如今至少能夠下床走動了。
隻是年紀大了, 身子骨不若常年輕人康健,恢複得自然也慢些。
在得知顧昭儀尚有一女留在人世的時候, 顧老太太更是驚得雙眸一亮。
王青將老夫人攙扶起來, 麵上原本的笑意微斂,歎息一聲道:“可惜公主被賊人擄去,至今下落不明, 不過老夫人也不必擔憂,東廠和錦衣衛已經全部出動,相信公主不日便能回來與您團聚。”
顧老夫人聽到曾外孫女失蹤的消息, 霎時眼前一黑, 險些暈倒下去。
顧淵和孟氏連忙扶住,又連聲對王青道了謝:“勞煩公公了, 請公公進府喝茶一敘。”
王青忙擺手笑道:“咱家隻是傳旨罷了,豈敢稱一句‘勞煩’。公主的身份已經昭告天下,那幫賊人就是再大膽,也不敢亂來。此番梁掌印親自去尋人,顧大人和老夫人隻管放心。”
顧老夫人隻好含淚點了點頭。
……
見喜被帶到一個漆黑的山洞裡, 雙手被粗糙的繩子縛住。
冬月的洞內沒有點燃火把,在一場冰冷的冬雨過後,比外頭還要陰冷幾分。
不過她身子素來溫暖,這點寒意傷不了她的身。
手腕上的粗繩被她解下來鬆了鬆,然後再偷偷摸摸地綁上,外麵看守她的人一直沒有發覺,
這是她自小練出來的本事,被人賣過很多次,常常跑出去又被逮回來,有段時日儘琢磨繩子如何鬆綁的事兒。
若不是那夥人一直戳在門口,興許她已經跑了。
肚子空空,許久沒有喝水,喉嚨乾澀得緊。她靠著石壁上的青苔,有一點水珠從上麵流下來,沒有難聞的味道,應該是乾淨的,她抬嘴去接一點,潤濕了舌尖。
隻有讓自己不那麼難受,才能靜下心來思考有無逃跑的可能。
山洞很小,外麵的人說話都能聽得清。
如果沒有猜錯,那應該是兩夥人。
其中一夥人很急切,一直琢磨著放消息出去將廠督引出來,埋伏好人手等著他上鉤,又咬牙切齒地說要將他千刀萬剮。
另一夥人稍稍淡定一些,似乎在等什麼消息,讓他們莫要衝動,等時機一到,既能除去梁寒,又能救出國公爺。
國公爺又是誰?整個大晉,她好像就隻聽過一個“魏國公”。
救出國公爺是何意?難不成魏國公出了事?
平日裡她有幾分小聰明,可放到這裡一點都不奏效,朝堂大事她知之甚少,裡頭千頭萬緒,各種利益糾紛不是她能想明白的。
不過她可以確定的一點是,她對他們還有價值,至少在廠督出現之前,他們不會讓她死。
可若是廠督來了又當如何呢,他們會拿她威脅他。
甚至就像他們說的,將他千刀萬剮都不足以消恨。
他那麼愛她,會不顧一切來救她。
她想到自己從養心殿回來的那日,兩邊膝蓋跪得青紫,其實已經不那麼痛,可他忍著後背劇痛的傷口,跪下來親吻她,說愛她。
想到這裡,眼睛就酸澀得難受,她還不想死,更不想讓他受到傷害。
他們都不能死。
她揉了揉手腕的勒痕,可是怎麼都消不下去,她不想讓他看到這些,他會心疼得滴血的。
眼前漸漸模糊,慢慢地看不清手上的紅痕了。
她又想到他後背的傷,身下那些恍若荊棘叢生的刀疤,還有讓他屈辱一輩子的刀口……所有的熾痛翻湧上心頭,讓人喘不過氣來。
一年的時間太短了,短到她還沒來得及好好去愛他。
他的那些傷口很深很難看,要一輩子的時間才能撫平。他既然把自己的一切都交付給了她,她也不能讓他失望是不是?
可若是就這麼死了,算什麼?
冷風從麵頰肆無忌憚地刮過,肩頭輕顫,她望向漆黑無儘的洞口,整個人陷入深深的絕望。
垂下眼瞼,淡淡的睡意剛剛襲來,外頭的爭吵聲又讓她猛地驚醒過來。
一個頗激動的聲音傳到耳邊:“那丫頭是公主?竟是當年顧昭儀在冷宮偷偷誕下的先皇血脈!”
對麵一人似乎嗤之以鼻:“這你也信?不過是梁寒誆騙人的手段罷了,他想救自己的夫人,什麼手段使不出來?他一貫狡詐陰險,你是頭一天知曉?”
又一人厲聲道:“皇榜都貼出來了,聖旨都進顧府了!皇室血脈如何作假?閹狗就算慌不擇路,也斷不會拿此事欺上瞞下。”
方才語氣激烈的男子又道:“顧淮沒有勾結靖王謀反,當年是魏國公和奉國將軍在暗中陷害,我們的人親眼見到國公府被抄家,魏國公被閹狗押進了詔獄,人證物證俱在,你還要如何解釋?”
……
一群人瞬間劍拔弩張,仿佛下一刻就要撕扯攀咬起來。
見喜醒了醒神,隻覺得腦子不夠用。
消息來的太突然,信息量又太大,一時讓人不知從何處捋起。
他們口中的“公主”,說的是她麼?她是顧昭儀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