茹斯蘭江到底不放心, 最後將那韓息夫送予的琴弦一並帶走,預備再細細查看一番。
當日景寶絡下山告知顧清明,茹斯蘭江將會親自一並參加雲門大會,顧清明等呆了幾秒,欣喜若狂連連同意, 為此也直接升級換代了本殿的壓箱底交予各殿弟子,大有本次揚眉吐氣將要一舉收攬所有寶物的氣勢。
顧清明作為掌門, 更是一再表示, 要不是韓息夫閉關, 定要親自去炬嗔殿以示對能親自影響這位供奉的景寶絡的看重。
他轉頭又送了各式珠寶出來,景寶絡這回不敢要。
便以尊上已送了相同的推脫。
此話一出,顧清明連連稱是, 更是坐實了她和茹斯蘭江的各種傳言。
做大事者不拘小節,景寶絡撣撣耳朵。
她好一番應付後出了蔽貪殿, 遠遠瞧著山門外正站了一人, 過去一看正是顧嘉言。
“顧師兄。”她行了一禮。
“小師妹。”他溫和還禮。
景寶絡行完禮正準備走,聽得他又叫:“小師妹。”
她站定,轉身看他,這才注意到近處的山門也沒有留守的弟子, 倒像是他特意等在這裡。
“顧師兄, 是有什麼事嗎?”
“小師妹。”他取出一瓶藥, “那日我出手重了些,聽說那靈鹿至今行走有礙,便去請了淩雲穀的藥師配置, 對靈獸的傷很有效。”
景寶絡愣了一下,有些意外。
顧嘉言雙手奉上道:“有勞小師妹。”
他向來彬彬有禮,俊逸穩重,和他那父親還是有些不同的。
景寶絡還是伸手接過了瓷瓶,她微微一笑。
“那我替它們一家三口謝謝顧師兄了。”
顧嘉言臉上的神色立刻輕鬆了些許:“本是一場無妄之災,聊表心意罷了。”他又問,“剛聽小童說,這回尊上也會一並前往?”
景寶絡點頭。
顧嘉言也點了點頭:“此去雲門大會紗源秘境,各門各派皆是抱了十足的準備,如有尊上坐鎮,我們也可安心許多。我父親這回也專門請了兩位世外道友相助,屆時長路漫漫,小師妹也要多做準備才是。”
他語氣誠懇,話語內外透著親近結交的友善和恰如其分的分寸,景寶絡也便順勢敷衍了兩句,便準備告辭。
顧嘉言便道,正要去梳癡殿一趟,正好可再同行一段。
景寶絡立刻頑笑拒絕道。
“顧師兄,我們還是分開走吧,我們一起,可是想看到我和雪師妹再打一次架?”
顧嘉言聞言臉色微變,但很快恢複如常,他看了看景寶絡,似下定了決心,認真道:“小師妹,我和雪師妹雖有淵源,日前漱家伯父亦親來天璣門,但父母之命,未必是子女所想。我待雪師妹一如妹妹,並無他想,如同尊上待下皆如弟子一般。”
話中之意昭然若揭。
對於顧嘉言來說,這已是極大程度的明示了。
景寶絡隻覺手上的藥瓶一下有些燙手。
連山門溫和的陽光也驟然刺眼起來。
顧嘉言說完,安靜站在那裡,等待她回答。
他挺拔清雋,站在那裡,恰如一棵青竹。
景寶絡先準備裝傻當沒聽懂。
“抱歉,方才是我失言了。”她轉頭看了一下夕陽,退後一步,斂色道,“時間不早了,顧師兄,告辭。”
她急急走了兩步。
“小師妹。”顧嘉言在身後喊了一聲。
景寶絡站定,她忽的改了主意,雲門大會長路漫漫,朝夕之間,有些事還是最好先說清楚。
“顧師兄待雪師妹如妹妹,雪師妹卻未必真能如此,如同尊上視下如弟子,但弟子卻未必能如此視尊上為尊上。”
這話似什麼都說了,又似什麼都沒說。
顧嘉言聲音凝滯了一下:“小師妹,對尊上也是如此嗎?”
她沒有回頭,快刀斬亂麻,乾脆道。
“如你所想。”
她走了很久,顧嘉言還站在那裡。夕陽在他身上拖出長長的影子。
景寶絡輕輕歎了口氣。
回到天璣峰允徽院,茹斯蘭江正捧著琴出來,滿園清香,他身旁跟了那隻雄鹿和母鹿,一左一右站在一旁,看上去,真如出塵絕世的謫仙,他到了景寶絡,神色溫和微微一笑。
“尊上怎麼出來了?”她收回方才的思緒。
“我身體無礙了。”他叫她,“阿寶,過來看看。”
“這是?”
他沒有回答,放下手上的琴,就勢靠在花叢外欄杆,將琴置身手上,信手一撥,當真是倜儻俊美至極,琴音繚繞,滿園鮮花無風自動。
景寶絡頓時呆了一呆,也不知是為琴音還是為人。
這是她的歲引琴。
她在茹斯蘭江的目光中緩緩走上前去,看向古琴,建木長枝,空穀絕響,陳年舊事,明朗少時,他抬起頭,微微一笑看向她。
兩隻靈鹿亦抬頭看她,景寶絡伸手輕輕撫上去,指尖陌生而又熟悉的觸感,仿佛什麼在無聲蘇醒,她明明想笑,卻覺得心裡一些洶湧的情緒在肆無忌憚的奔騰,讓她有些微微紅了眼眶。
“這琴很好。”
他臉上帶了一絲溫柔的笑:“是你的。”
朱弦斷,明鏡缺。
但朱弦已重續,破鏡亦重圓,百感於心,繚繞悱惻。
他看著她紅了的眼眶:“阿寶你怎麼哭了?”
“我是太開心了。”她仰起頭,眼裡帶著瀲灩的光,“謝謝你。”
他的眼眸暗湧澎湃,仿佛浪花觸及礁石,卷起萬重波濤。
而後落在她眉間唇~瓣,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