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因為在秘境中因他試探帶來的身體痛楚和心裡的嗔怪, 也好像為著他現在的表情,而漸漸消散了, 隻剩一抹帶著小趣味的竊喜。
茹斯蘭江轉頭看兩個跟了多年的忠貞屬下:“以後不可粗言陋語。”
魔使甲乙:“是, 是, 尊上這位小小姐是?”
茹斯蘭江沒理他們, 蹲下,看著景寶絡, 輕輕叫她:“阿寶。”
魔使甲表情微怔:“尊上,這就是……怎麼會這麼小?”
另一個魔使乙瞪了他一眼, 魔使甲立刻收聲,隻是表情仍然驚疑不定。
阿寶純淨的眼睛看進茹斯蘭江眼底,張大嘴跟著他說:“阿——寶。”
“阿寶。”
“阿寶。”
逐漸可以清晰說話的快樂籠罩著她, 她叫了一會, 肚子發出抗議聲,便伸手按在嘴唇上:“阿寶, 餓。”
稚~嫩的舌頭還不能完好控製發音, 奶聲奶氣,但這已經足夠了。
茹斯蘭江伸出手去, 阿寶等了一下,也伸出手來, 小小的手握住他一根手指頭,手指交握的一瞬間,彼此身上相近的神思靈力湧動,如同波浪起伏, 景寶絡另一隻空出的小手指尖,一會凝聚出一朵霜花,一會凝聚出一簇焰火。
兩個偽裝正常人打扮的魔使小心翼翼跟在後麵。
他們一路繞過石階,向茹斯蘭江的住處走去,早前下過一場春雨,溪水洶湧,石階旁,一隻魚被困在一畦水窪中,隨著日頭升高,艱難擺來擺去,茹斯蘭江緩步走過,忽感覺手被拉住了,小寶絡看著那魚,又看了看他。
他頓了頓,微微一笑,走過去,親手用靈力卷起一汪水包裹了魚,一並送回了溪水中。
身後的魔使甲:我~靠,我沒看錯吧?
魔使乙:不許說我~靠。
魔使甲:我~……不靠。我一定眼睛瞎了,尊上居然有時間做好人好事。
景寶絡之後便在茹斯蘭江住處另一間房間住了下來。
茹斯蘭江~總是疑心她會隨時變化,故而讓兩個魔使一步不離的看管著。
隻是這兩個魔使話多聒噪,而且過分小心翼翼,說不要她出去,便是台階也是一步不肯讓她下的,又怕她無聊,並總是用一些三歲小孩的極其幼稚的遊戲逗她,比如藏起她的花在碗下猜猜哪一個,引起她注意。
景寶絡頭痛。
兩天過去,她的身體卻沒有下一步變化,仍然是三歲孩童的模樣。
好處是她長大一些,體重立刻下來不說,現在可以儘情享受小孩子精力無限的樂趣,想走就走,想跑就跑,況生活基本都能自理,除了洗頭,再也不是任人宰割的嬰兒狀態,更妙的是,體內僅僅是部分靈力的融合,她悄悄試了兩回,外麵這兩個看管的魔使都不再是她的對手。
隻是,靈力還不能完美控製,明明目標是東,卻落到了北邊。
壞處是,長大了一點以後,上了年紀,以前說來就來的眼淚就不好擠出來了。
這可是對茹斯蘭江的必殺技。
所以,這天晚上,景寶絡闖禍之後有點懵。
她本是想嘗試用靈力熱一熱菜,結果火焰高漲不小心把屋子點燃了,結果想要滅火,從旁處引來降下的水,因為豐沛的靈力又成了冰雹,嘩啦啦弄得到處一片狼藉。
看著魔使甲捂著頭,魔使乙揉著腳,圍欄全毀了,茹斯蘭江坐在長桌對麵神色肅然,小寶絡慫慫,以前這種的禍大概哭一哭就過去了。
但是扁嘴了半天,眼淚硬是擠不下來。
最後隻得埋頭老老實實任罵不吭聲了。
她不吭聲,茹斯蘭江也沒有說話,景寶絡自己熬不住,灰溜溜小胳膊小~腿爬下了椅子,默默向自己房間去了。
見自家魔尊大人這些日子為了這個孩子的教育操碎了心。
魔使甲小心翼翼建議:“尊上向來治軍嚴謹,賞罰分明,屬下家裡是養過小孩子的,這小孩子啊不能慣,一慣就會出問題,真的。”
見尊上沒有反對,魔使乙也道:“阿寶姑娘如今年幼尚可糾正,女子端莊賢淑需得從小教習,隻怕時日一長,更難約束。”
魔使甲小聲嗶嗶:“其實我還是覺得之前客棧見過的阿寶姑娘可愛些。”
魔使乙小聲反駁:“不,我覺得十八年前那個阿寶姑娘更好。”
魔使甲小聲感歎:“哎,也不知道這個阿寶姑娘會長成什麼樣?”
魔使乙小聲回答:“反正她都什麼不記得了,自然是尊上想讓她長成什麼樣就是什麼樣?”
茹斯蘭江眉間的火焰忽的隨著燭火緩慢跳躍。
魔使甲乙霍然齊齊閉嘴,嘴上的小胡須燒了一半。
過了一會,他們都安靜悄悄擦汗退了下去。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一直以來,隱匿於最深的東西再次慢慢翻湧。按照景寶絡如今的靈力程度,可以預見未來將是比前生更強悍的存在。而有些東西,現在便要開始思考了。
茹斯蘭江坐在桌前,然後伸手一動,眉間的識海微微打開,他的一縷神魂跟著飄然進入。
浩瀚的識海,如同一方汪洋寬廣。
漫天霜雪,隻有在最中間有一小處溫暖的地方,地上是溫熱的熔岩,熔岩之上,是一株巨大的靈芝,但這靈芝和尋常的並不一樣,體型太過巨大,而若是仔細看,這樣龐大的體型,隱隱是人形模樣,若是走得更近一點,透過靈芝厚厚的白色菌落一般的邊緣看過去,可以看見在靈芝最中間果然還醞釀著一個蜷縮的身體,這個身體成~人大小,透著微微的粉,象征著三魂之一的幽精正在女子腹中緩緩燃燒。
一般來說神魂凝出的身體並無實體,但這是在茹斯蘭江自己的識海中,他的手輕易觸碰到了識海裡的靈芝。
觸碰的瞬間,靈芝的菌落如繁花一樣落下,漸成透明。
靈芝中女子的臉顯露了出來。
這是一張熟悉而陌生的臉,微微閉著眼睛,但小巧的嘴巴,純稚清遠的臉,和十八年前的身隕的景寶絡一模一樣。
特殊的靈芝可以隨著魂力的溫養長出魂體模樣的身體,以往茹斯蘭江的神魂分封一半,現在隨著他封禁的神思和靈力部分回來,這具身體的生長明顯加快了速度,已接近成熟。
不久以後這具用靈芝孕育了十八年的新身體就會瓜熟蒂落,當年分離取下的幽精會賦予身體嫵媚,天真和完全順從的特性。
他看了一會,鬆開了按住靈芝邊緣的手。
蹭蹭菌落再次覆蓋,遮掩住女子的模樣。
茹斯蘭江識海再次封閉,同時睜開了眼睛。
往事如煙。
十八年前的景寶絡英姿颯爽,不久前的景寶絡純真狡黠,現在的景寶絡單純無邪,但無論何時的她,都是陽光的,溫暖的。而他從來一身陰暗,為了靠近她,一直以來,他都偽裝成她的同類,所以他溫文爾雅,彬彬有禮。
她的前世,他拜入天璣峰那麼多年,人前無論對誰,都是一派溫和,他的手在她麵前永遠乾淨,所以最後他走進房間,對她取下麵具的時候,她才那樣震驚惶惑繼而歇斯底裡的憤怒。
竟然寧願以那樣的方式徹底消失,也不肯再聽他說一句話。
他當時拚儘一半靈力和神魂也不過是護住了她的魂魄不散,卻留不下她的命。
後來,他動用魔君神力,以識海為溫床,種下往生靈芝,想要溫養她的神魂,待往生靈芝重新凝聚生出一具新的神體後,再將她的神魂放入。
但因不想悲劇重演,他剝離了她三魂中主宰記憶的爽靈一魂,將所有的記憶封存於此魂中。
那時他想,等神體重塑,用那二魂七魄喚醒她,他有漫長的時間來讓她愛上她,再慢慢告訴她過往,歸還剩餘的爽靈一魂,讓她可以平和接受。
但是卻不想因為天璣掌門第四雪最後的反撲,兩魂七魄逸散,他隻剩下唯一一魂爽靈。
在處理完第四雪後,他閉關進入天璣峰雪洞,溫守她的爽靈,同時參悟天璣心法,以神思緩慢探觸四地八方。
他沒有找到她,她自己卻出現了。
半年前,在天璣峰,他的神思第一次被觸動,他從天璣峰雪洞出關。
第一次見到了她。
她的模樣有所變化,身上也毫無靈力,但是他一眼就看出來了,那就是她。
當年封禁的神魂在她新的身體上也留下了烙印。
即使開始並未確認她身上的火焰鎖封印標識,他也從未懷疑她的身份。
他很多事情沒有耐心,也不願等待,在見到她的第一秒,他就想過一萬種方法將她留在身旁,每一種都會讓她離不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