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輕輕笑了一下, 用他沒有眼珠的眼睛看過來。
“我不是壞人。我是來幫你的。”
四周的魔獸已到了麵前,看見眼前新鮮的血肉,眼底的紅光更甚, 在這些魔獸身上, 有淡淡的朦朧的紅色靈力正從它們的頭顱散發, 以常人看不見的形式緩緩向城市最中央彙聚。
魔嬰的血可以操控靈獸, 通過它們攫取陽氣和靈力,最終反饋到自己身上。
景寶絡琴音一動, 一隻從牆頭躍躍欲試的靈獸被擊退,緊接著是第二隻,第三隻。
全數倒在了地上, 它們一死,身上的靈力全數衝天而起。
這樣的攻擊不但沒有引起魔獸的恐懼, 反而直接激發了它們的凶性。
更多的靈獸嗅著氣息靠近而來。
一隻體型很小的靈獸試圖從地上爬過去,還未觸及小孩, 被他身上的丁香瓣爆出的強烈靈力震開。
“你是殺不完的。”
那個小孩向景寶絡伸出手:“跟我走。”
他扔出那四枚當日景寶絡買東西的銅錢。
“我是韓息夫的人。”
“如果你還想見到茹斯蘭江, 就看在他為你這根修複的琴弦的份上,你也應該相信我。”
景寶絡一怔,歲引琴的琴弦當年斷了一根, 這一根修複並沒有第三人知道。
小孩已經轉過了圍牆, 他的手上,無數數不清的四色丁香瓣撒進了隔壁的圍牆,那些循跡而來的魔獸跟著湧~入了圍牆,與此同時, 他扔出的四枚銅錢在四角定格成了最簡單的困獸陣。
“這些隻能支撐一炷香時間。他要見你。”
小孩在前麵帶路,他的身影突然消失,然後在幾步外出現,景寶絡跟了上去。
其實並不遠,就在清尹城顧氏宗祠前。
顧家本是天璣門外門雜役,自從十多年前顧清明發跡之後,整個顧家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顧氏宗祠也得已重新翻修,恢弘嶄新,富貴逼人。
整個顧家宗祠外間空無一人,走得近了才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景寶絡有些意外,見過了八師兄,他麵色凝重等在外麵,看見景寶絡前來,麵色微微一鬆,立刻將她放了進去。
“師父呢?”景寶絡邊走邊問,想起當日離開時,韓息夫閉關和憔悴模樣,心中不由有幾分忐忑。
小孩雙目雖盲,走在台階上卻如履平地:“你很快就會看見他了。”
大殿並無任何結~界布置,她走進去,目之所及,顧家先祠排位森羅密布,在最旁邊的軟墊上坐著一個人,須發皆白,形容枯槁,聽見動靜,他抬起了頭。
景寶絡頓時麵色一變。
“師父——”雖然已恢複身份,但從這一世來說,眼前的人仍擔得起她一聲師父。
韓息夫的臉瘦到了極致,唇色也是詭異的黑,雖然看起來清理過,但仍然一派灰敗。
“你來了。”他歪頭先看到了她肩上的琴,麵上露出一絲微弱的笑,“琴好用嗎?”
景寶絡一眼注意到他的整隻右手齊肩而斷,空蕩蕩的袖子耷~拉在身上,他如此一問,她如何不知,心頭頓時一顫。
“師父……你……”
歲引琴的琴弦有些特殊。
一般的琴弦多是用鹿筋、馬尾,或絲弦或昆鳥的筋,而用作武器的會使用金屬弦。
但歲引琴用的是特殊的金屬弦為內質,外麵纏了風乾的人筋。
而這人筋,且不能硬取,需在煉製內弦時緩緩融合,整個過程非常人的毅力不能為之。
換言之,需要修為到了一定境界的修士心甘情願的供奉。
韓息夫卻無甚在意,隻道:“看來是好用的。”
“當年南宮君歲引一琴,挾刀之怒,清叛逆,揚正氣,橫掃天下,當真是絕世無雙。我那時隻是天璣門微如草芥的卒子,也心生向往。”
景寶絡目光掃過站在他身旁沉默不語的小孩,又看向韓息夫,並沒有看到茹斯蘭江的身影。
“師父怎麼會在這裡?”
韓息夫道:“後得南宮君點撥,讓我以外門草芥之身能順利修行,更是我此生的恩典。隻可惜我恨我身份低微,無法為天璣門儘更多的力,最後眼睜睜看著天璣門落入奸人手裡,還要和他們虛與委蛇,狼狽為奸。”
景寶絡歎息道:“當年的事情,和你無關。”
韓息夫淒然一笑:“南宮君果然已想起些許過往。當年我身份低微,眼睜睜看著南宮君孤身迎戰魔族,受儘折磨,身死神隕,本想拚儘一身修為,以報南宮君再造之恩,但察覺體內那縷神思並未消散,我知南宮君定然已有後招,故而隱忍下來,一直蟄伏等待,隻為今日之機。蒼天垂憐,我終於等到了。”
“今日之機?”景寶絡心中隱隱生起不詳預感。
“方才這位小先生說茹斯蘭江在此?”
韓息夫伸手,一旁的八徒弟尹星闌伸手將他扶了起來。
他緩緩向祠堂旁邊走去,景寶絡跟了上去。
前麵的一片地麵緩緩下沉,露出看不見儘頭的台階。
景寶絡蹙眉:“他在這裡?”以茹斯蘭江的實力,怎可能這樣關押在裡麵。
韓息夫緩緩道:“他現在很安全。如果南宮君看了下麵的東西,還想繼續為他擔心,我自會告訴您他的位置。”
他走得很慢,一步一步台階。
空蕩蕩的說話聲隨著他的腳步在地下緩緩來回動蕩。
“你可知,我為什麼不讓你們修行,因為所有的功法都缺少了關鍵部分,即使可得一時境界,但長此下去,輕則傷身,重則毀心滅性。從一開始,南宮君這位好徒兒就沒存過好心。”
“十八年來,茹斯蘭江把持整個天璣門,由著所有人胡作非為,斷了正道修行之路,逼著各殿自行其是,陸費章煉製X藥,梳癡殿走上爐鼎雙修,顧清明一心貪婪,殺人誅心,後來,我才想明白,他要的從來不是一時的權利,他是要直接毀了整個天璣門所有基業,讓一個曾經的名門正派,變成一個齷齪肮臟的末流。”
景寶絡心想,其實之前也不見得好到哪裡去。
韓息夫道:“直到我隱隱察覺他的魔族身份,才將一切想明白,我不能眼睜睜看著南宮君您用生命維護的東西,被他這樣隨意糟踐。可是我能力有限,我做不了什麼,我隻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