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四娘是頭回見太子姐夫這樣嚴肅,一時間傻住了。
她認真望著太子,有在分辨他到底是真的生氣,還是在裝。但太子的心思,卻不是她能猜測得到的。
太子雖待鄭家好,但他畢竟還是一國儲君。鄭四娘雖然平時比較愛玩愛鬨、沒心沒肺,但還不至於作死失禮數。
所以,這會兒她也不管太子是真生氣還是假生氣,忙跪下來請罪。
“臣女是無心之過,還望殿下恕罪。”
如此,倒是叫太子輕輕愣了一下。
“倒不必如此,起來吧。”這會兒太子語氣又恢複了往日的溫和,甚至他還傾身親自虛扶了鄭四一把。
待鄭四起身後,太子則又對她說:“孤方才並沒有責怪的意思,隻是真想問你,在你們眼中,孤已經算是長輩年紀的人物了嗎?”
這句與其說是問鄭四,不如說是在問徐杏。因為太子並不介意鄭四拿他當多大年紀的人待,他介意的,還是這位徐小娘子心中的想法。
這會兒話雖是問鄭四的,但太子多少餘光也是能瞥到徐杏臉上反應的。
鄭四方才那句可完全沒有說太子年紀大的意思,不說太子正值盛年,正處在男人一生中最好的年華。就是他如今四五十了,真的老了,鄭四也不敢說他年紀大啊。
於是鄭四忙說:“姐夫是年長了我們幾歲,但郎君二十多的年紀,不正是風華正茂嗎?我方才的意思……其實是說,姐夫您一向公務繁忙,每回來都是和阿爹或者大兄呆一起談大事的,這會兒屈尊陪著我們幾個不懂事的小的,實在是浪費您的時間。”
太子望著鄭四,忽然揚唇笑了一下。
“好了,孤隻是隨便問問,你不必如此緊張。”太子沉默一頓,繼而又說,“孤在這裡你們玩的也不儘興,這樣,你們帶著雁奴玩,孤去找你大兄。”
不過太子臨走前,卻是把鄭三郎也給叫走了。
鄭四娘做最後的垂死掙紮,她不想自己一番心思的好意最後卻毫無收獲,於是對太子說:“三兄如今還無功名傍身,又未入朝堂,姐夫您喊他走做什麼?”
太子卻道:“鄭家郎君個個出息,三郎也不小了,日後考取功名入朝堂為朝廷效力是遲早的事。”又道,“再說,徐家小娘子在,你三兄再留在這裡,不太合適。”
鄭四娘:“……”
太子隻這一句話,便讓鄭四娘徹底閉了嘴。
見自己籌謀了好幾天的心血最後卻白費了,鄭四娘無奈又泄氣。太子走後,她對著太子的背影踢了踢腳。
雁奴瞧見了,忙就問鄭四娘:“四姨母,我阿爹到底哪裡得罪你了?”
雁奴還是小孩子,雖然身份也尊貴,但倒不至於讓鄭四娘畏懼。所以,太子不在時,鄭四娘對雁奴也就還和從前一樣。
鄭四娘朝雁奴露出來一個誇張的假笑:“你阿爹沒有得罪我,是我得罪了你們父子。”
雁奴雖小,但也能聽出話的好賴來。見姨母明顯一臉的不高興,雁奴轉身對徐杏說:“哼,也不知道哪裡招惹到她了,今天對我和我阿爹一臉的敵意。”
又緊緊拉住徐杏手,像是怕她會跑掉一樣,他仰頭問徐杏:“杏娘,你不會現在和她好了,就也想丟下我吧?”
“當然不會。”徐杏也回握住雁奴手,攥得更緊了些,徐杏對他說,“你們都是我的好朋友。”
其實雁奴很想再問問,在她心裡到底是四姨母更重要,還是他更重要。不過,雁奴隱隱也覺得,當著四姨母的麵這樣問,會讓杏娘為難。
所以,雁奴想了想後沒問。
或者說,他打算等四姨母不在場時,他再問。
鄭三郎走後,鄭四娘興致缺缺。不過,太子走後,徐杏倒是鬆了口氣的。
既然來了,總不能白來。就算不能有和鄭三郎獨處、把關係更近一步的機會,那她也得趁著這個機會好好練騎術啊。
正好,她和雁奴如今的騎術水平差不多。和雁奴一起學,倒是挺樂嗬的。
他們是上午到的,除了中午花了點時間吃了個午飯外,其餘時間都呆在馬場練習騎術。等到黃昏時,太子打發了人來喚雁奴該回了,雁奴這才念念不舍的離開。
徐杏特意留了個心眼兒,她不想和太子父子同時道彆,所以,她是等太子父子走了後有一會兒,她才和鄭家人道彆的。
來的時候去鄭夫人麵前請了個安,如今臨彆前,徐杏還是到鄭夫人跟前拜了個彆。
一應禮數規矩,徐杏都是一一做到位了的。
鄭夫人對徐杏談不上特彆的喜歡,但也並不討厭她。雖然她對徐國公有成見,非常的看不上徐國公,但對徐杏這樣一個徐家的義女,她倒是不會牽連的。
對她也就像對彆的世家女一樣,該有的長輩對晚輩的慈愛和寬厚,她還是有的。
“你這孩子也真是客氣,四娘找你過來玩,你竟然還備了禮。你這般懂事,又模樣出挑,我心裡也是喜歡得很。我也有禮物要給你,你且過來。”鄭夫人朝她招招手。
徐杏稱了聲“是”後,上前了幾步。
徐夫人禮是已經備好了的,一個錦盒裡盛著一對翡翠耳墜。她拿過錦盒來,親自送到了徐杏手中。
“這對耳墜的樣式,四娘也有。既然你們如此投緣,這對便送給你了。”
徐杏雙手接過,然後道謝。
鄭夫人話雖然沒有明說,但徐杏聰慧又有些敏感多疑,她多少是能猜到些什麼的。
“四娘,你親自送徐小娘子到門口。”鄭夫人這樣交代。
等徐杏和鄭四娘走後,鄭夫人身邊的嬤嬤便走過來替鄭夫人捏肩捶背。
順便說:“四娘是為了三郎,但三郎今天整日都被太子叫在身邊,都沒得空和這位徐娘子相處。方才太子走後,三郎過來請安,奴見他精神不太好,蔫蔫的,想心裡是遺憾的。”
鄭夫人何等精明,如何瞧不出今兒兒子女兒的這一出。
隻是,那徐小娘子再好,她也是徐家的。她可以做到不把對徐公父女的仇怨牽連到徐家婦孺身上,但絕不可能會願意和徐家結為親家。
這徐國公臉皮厚心腸黑,為了往上爬,用儘了陰毒手段。可惡得很。
四年多前,他見他們鄭家的大娘沒了,就起了讓他們徐家大娘取而代之的心思。大娘屍骨還未寒,這位徐國公竟就投機取巧,用了心機讓聖人給他的嫡長女賜婚太子。
好在太子是個有情有義的人,並未娶那徐大娘為正妻。且這麼多年來,他待徐家大娘也不過爾爾。
徐大娘入東宮四年多之久,也就是今年才懷上的。
且這幾年來,太子對他們鄭家也很不錯。常帶著雁奴過來串門,每年過年,也都會如尋常人家女婿一樣,卸下太子的身份,登他們鄭家的門來拜年。儼然是繼續把他們鄭家當作嶽家的。
當年這個女婿是她親自挑選的,當年她一眼就看中了這位郎君。
如今想來,她當初是沒挑錯的。而大娘,雖然福薄命短,但好在也是沒有嫁錯人。
她當年為了救雁奴而舍棄自己的命,她也是沒有白白丟掉這條命的。太子心裡,永遠會記著她,也永遠會念著她的這份情。
“三郎年紀還小,心性還沒有穩下來,難免會為美色所迷惑。等再過幾年,他有了功名傍身,回頭再給他選妻不遲。”鄭夫人神色淡然。
想了想,又說:“徐家這小娘子還不錯,挺懂事的,也不矯揉造作,言行舉止也是落落大方。隻是……她那義父我實在是看不順眼,我寧可日後三郎娶一個品貌皆一般,家世也不好的,也不願和那種人做親家。”
“她和四娘處姐妹,我不反對。但她想進鄭家的門,是絕對不行的。”
嬤嬤本來見三郎情緒低迷,她倒想幫襯著說幾句的。但聽自家夫人如此解釋後,倒也作罷了。
隻是可憐了三郎,他打小內秀靦腆,什麼時候這樣主動過?隻是,和家族大義比起來,個人的喜好又算什麼呢。
徐杏本來以為自己掐著時間離開鄭家,自然就撞不上東宮的馬車。但她萬萬萬沒想到,太子竟會在半道上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