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奴雖還小, 但卻足夠認清人心叵測了。
恭王妃這番說詞是好是壞,他還是能聽得明白的。
所以,雁奴聽完後, 佯裝好奇問:“嬸祖母先是說我小, 不懂得識人, 後又說我大了, 該提點父王……那我到底是小還是大啊?”
“這。”恭王妃顯然沒想到, 不過七歲大的一個孩子,說起話來竟然這樣一針見血的犀利。
他抓住了自己話中漏洞, 便乾淨利落的以言語攻擊起來。
偏童言童語最是沒心機的, 這話讓旁人聽起來,人家也隻會誇他聰慧機敏, 斷不會說他有心機。
但恭王妃被這樣的童言無忌一反擊,頓時啞口無言, 有些不知所措起來。
但她還是勉力笑著,繼續對雁奴說:“嬸祖母是為你好,怕你如今不多留個心眼在, 日後會被彆人占了位置。你如今七歲,說大不大, 但說小也不小了, 有些事,該要懂一些了。”
恭王妃並沒有點名道姓,但雁奴卻問:“你是在說徐良媛嗎?”
恭王妃臉上笑容有些勉強了, 她否認:“嬸祖母為你好,隻是這樣提醒你一句, 可沒說是誰。”
“哦。”雁奴十分敷衍的應了一句, 然後看了眼一旁坐在恭王妃身邊的朱雀, 他又問恭王妃,“可秦王叔後院得寵的女子更多,嬸祖母也會這樣叮囑朱雀弟弟嗎?”
這回還沒輪到恭王妃說話,在坐的許多人倒是笑出了聲來。
恭王妃鬨了個沒臉,索性也沒再和雁奴說話,隻專心逗起朱雀來。但朱雀見雁奴走了,也不肯繼續留在這兒,蹬著腿就從恭王妃旁邊的椅子上蹭下來,然後追著雁奴就跑。
一旁福王妃瞥了恭王妃一眼,滿臉的瞧不上。不過她倒沒說什麼,隻是起身也走了。
徐杏之後就一直呆在了齊王和鄭四的新房內,再沒出來過。等晚上酒宴散了後,她才隨太子父子一道回東宮。
本來白日時父王忙,雁奴這才沒立即去告狀。但這會兒已經在回家的路上,父王也不忙了,雁奴便把今天在齊王府時恭王妃說的那些話幾乎一字不差的全都說給了自己父王聽。
說完後,他順帶抱怨幾句說:“還當我是三歲小孩兒呢,以為我什麼都不懂。我如今什麼不懂?她想挑撥離間,我才不給她臉呢。”
“隻是,讓良媛跟著受了氣,我卻不能把她如何,實在氣恨。”
徐杏倒不是受窩囊氣的性子,隻是今日一事明顯是恭王妃借她來打壓太子,而非和她有仇怨,刻意針對她。所以,事情既然上升到了朝政和黨爭,徐杏不過微末小人物一個,她不希望去摻和到這些事情中。
所以,徐杏忙說:“我才沒有受氣,公子當時替我出氣,我雖然嘴上沒說,心裡不知多開心呢。公子這叫四兩撥千斤,雖然看似沒說什麼,但卻是威力十足的。你沒看到,當時好多人都笑了嗎?”
雖然如此,但雁奴覺得還是不夠解氣。
太子靜坐,看似沒什麼反應,卻轉著套在拇指上的玉扳指。
過了一會兒,太子問徐杏:“和福王妃聊的可好?”
徐杏點頭:“王妃娘娘對妾很是照拂。”
太子說:“恭王妃的話,你彆往心裡去,她那是替他們家恭郡王在針對孤。有些事,並非衝你去的,那是衝著孤來的。”
徐杏對皇室子弟間的這些恩怨也不感興趣,所以太子這樣對她說,她忙應著說知道了,並表示自己一點都沒放在心上,要太子不必為她擔心。
但回去後,徐杏躺在床上不由想,難道日後一直要過這種日子嗎?她心裡很清楚,太子既然今天開了這個頭,後麵像這種場合,多半還是要帶她去的。
太子明目張膽的抬她身份,想給她體麵,她本該高興的。但因為這其實實在不是她心裡想要的生活,所以,這種事於她來說,反倒是成了一種壓力。
徐杏有心想和太子說,讓他日後不必這般給她做臉,她就安安穩穩窩在麗正殿內過點小日子好了。但又覺得,這個口輕易不好開。
一旦開了,便是給臉不要臉,不識抬舉。甚至,憑太子的警覺,他或許還能猜出其實她心裡還有彆的想法在。
雖然其實她心裡的確有彆的想法。
並且蠢蠢欲動,從嫁到東宮來到現在,她從未放棄過這樣的想法。
不過徐杏自己心裡也很清楚,眼下太子勁敵未除,憂患仍在,她是不可能在這種時候丟下他不管的。雖然好像奪嫡這種事情上她也沒什麼用,但畢竟她算有點未卜先知的能力。
就這樣先陪在他身邊,一旦有個風吹草動,她可以立即提醒他。
隻要等到他命中那一劫數過去,到時候她再籌劃自己的事也不遲。
這樣做了決定後,徐杏心中倒踏實了些。至少現在的任何事她都是有目的性的在做的,她心裡有自己的計劃在。而不是如同一具行屍走肉一樣,完全的任人擺布。
但徐杏覺得,謀劃出宮,謀劃從太子眼皮子底下徹底玩消失,這也實在不是一件容易事。這事還得從長計議,著急不得。
而在謀劃成功前,她是萬不能讓太子看出她有這種想法的。憑太子的警覺,一旦讓他知道了自己還有這個想法,必然會看她看得很緊,而且對她會時時警惕。那日後隻要他心中不願放自己走,那麼她便一輩子都將插翅難飛。
她必須得沉得住氣才行。
傳說中,說容貌有七分肖似先太子妃的女子叫穎娘。徐杏從未見過這個人,但常能從常良媛口中得知一些關於她的事,說她不但有先太子妃的姿容,更有其品德。
雖然是商賈出身,但從小卻也是受過極好的教養的。琴棋書畫是無一不通,各種宮裡的規矩她都學得又快又好,簡直比大家閨秀還要大家閨秀,聽說,她還從小學了馬術和球術。
徐杏平時不怎麼出麗正殿的門,但近日常良媛總愛往她這裡跑,且每回來都句句不離穎娘如何如何。所以有關穎娘的這些,徐杏知道的也算清楚。
常良媛心中打的什麼主意,徐杏自然是知道的。她不過就是見如今出了位能危及到她寵妾地位的女子,她來幸災樂禍來了。
但對常良媛說的這些,徐杏從不過心。
自那日和太子半真半假的“鬨”過一場後,她心中也有在時刻提醒自己,她不能讓任何人影響自己的情緒,更不能為了任何人而失去本來自己該有的樣子。
人應該最愛自己,然後才是彆人。
為了愛情而昏了腦子的反麵例子眼前就有,常良媛。她不想日後變成和常良媛一樣的人,可憐可悲又可恨。
人若是沒了自我,哪怕活著,也隻是一具皮囊而已。
所以常良媛以為她說這些絕對會刺激到徐杏,但殊不知,在徐杏這裡,她早就已經是一個笑話了。
而常良媛之所以能見到穎娘,知道穎娘的這些事,也是皇後特意傳她去太極宮那邊,讓她常和穎娘相伴的原因。
常良媛出自鄭家,自然自小和先太子妃相識。又因她也不比先太子妃小幾歲的緣故,當年姐妹二人交情還算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