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朧的天光從窗簾縫隙間灑落, 林橋從昏沉中睜眼, 感覺自己一隻手正被另一個人緊緊握住, 力氣之大, 好像要把他嵌入骨肉之中。
“醒了?”
秦賦低沉的嗓音在一側響起,他坐在床邊,眼下有烏青, 顯然一夜未眠。
林橋從床上坐起,看了他一眼,默默地往大床旁邊挪了挪。
秦賦從這個微小的動作裡體會到了青年的意思, 低笑一聲道:“我不困……過來,讓我抱一下。”
林橋又把自己埋回被窩裡睡了。
秦賦:“……”
秦賦把林橋從被子裡挖出來, 結實有力的手臂環過他的腰,貼著他耳邊道:“有沒有哪裡難受?”
林橋:“沒有。”
他懶洋洋地眯了下眼,又道:“我在那裡看見一個滿身是血的女人, 還有一個被燒死在壁爐裡的男人。”
秦賦微微皺眉:“然後你就暈倒了?”
林橋點頭。
“像是陰陽眼,”
秦賦指腹撫過林橋眉眼, 道,“之前有這個征兆嗎?”
“沒有, 我也就看到了這一次。”
林橋道, “況且肖柯艾有陰陽眼,他看到的我也不能看到。”
秦賦道:“那應該就不是了——你剛才說肖柯艾有陰陽眼?”
林橋應了一聲,秦賦沉默幾秒, 道:“算了, 你沒事就好。”
林橋看了他一眼, 道:“你是怎麼出來的?”
秦賦道:“我抱著你一路往前走,然後就走出來了——但那下麵的空間好像隨時會變,我一回頭就找不到原來的路了。”
他撫摸林橋發絲,又道:“對了,你記不記得你看到的一男一女的長相?”
“看不見,”
林橋道,“女人身上都是血,但是那個男人……他穿的好像是貴族的衣服。”
秦賦挑眉:“T伯爵?”
如果壁爐裡的是T伯爵,那就意味著一直沒出現的他其實已經死去,而且死亡過程極其痛苦。
林橋想起不久前聽到的女仆間的對話,道:“他可能是被燒死的,這裡的人對此諱莫如深,說明有隱情。”
秦賦道:“確實,應該可以從他們身上問出什麼。”
他的話音剛落,外麵就有人敲響了房門,是公館的仆人請他們下去吃早飯。
秦賦收了話題,道:“先去吃飯吧,彆餓著了。”
林橋沒什麼意見,跟著他一起走了出去。
今天的餐桌上多了一個空位,是馬俊的位置。而早早來到這裡的孫新雅與周誠諾幾人的臉色都不怎麼好,顯然心事重重。
他們中精神狀態最不佳的就是李潔潔,她一直穿著長袖,前幾天都是把袖子挽起來的,今天卻不嫌熱地放下了袖子,兩隻手都藏在袖子底下,也不怎麼吃東西。
餐桌上的氣氛壓抑,肖柯艾慢慢靠近了林橋,小聲道:“哥,你昨晚聽見什麼聲音了嗎?”
林橋:“……沒有,怎麼了?”
“我對麵不是馬俊的房間嗎?”
肖柯艾道,“昨晚那邊好像有開門聲,嚇得我一個晚上都沒敢睡。”
林橋心底了然,道:“要搬到我這邊來嗎?”
肖柯艾看了林橋旁邊的秦賦一眼,毫不猶豫地搖頭道:“不用不用不用,雖然聽到了聲音,但我這邊也沒出什麼事。”
林橋道:“下次再遇到這種事,你就來找我。”
肖柯艾點頭:“好。我感覺隻要我不怕,那東西應該就不會找上我的。”
他們說話間,伯爵夫人已出現在餐桌邊。與前幾天的盛裝不同,她今天居然穿著一身黑紗,麵無表情的樣子不像是吃飯,倒像是來吊喪的。
金發少年依然坐在她旁邊,笑嘻嘻地拍著手,嘴裡說著莫名其妙的話。
“又來了一個……嘻嘻嘻,又多了一個……”
李潔潔看了少年一眼,拽了拽自己的袖子道:“我吃飽了,先回去了。”
“你才吃一點啊。”
孫新雅道,“那算了,我和你一起回去吧。”
她們兩個提前離席,周承諾和謝瑕也吃得心不在焉,沒多久就默不作聲地回房間去了。
一頓早餐匆匆結束,大廳裡,管家帶著仆人忙著布置著什麼。肖柯艾跟林橋交談了一會,轉眼混到人堆裡去了。
半小時後,他就回到樓上,敲響了林橋的門。
“問到了,”
肖柯艾躲進屋子裡,對林橋道,“他們是在準備伯爵的忌日。”
林橋:“忌日?”
“對,T伯爵在七年前就死了。”
肖柯艾道,“我還聽見仆人在私下裡議論,說伯爵當年死得很不光彩……好像是死在自己情人的床上的。”
在仆人的口中,T伯爵與伯爵夫人曾是一對青梅竹馬的戀人,隻是婚後兩人感情破裂,伯爵還將一個情人帶回公館,並讓她住在閣樓裡。
伯爵夫人為此日日與伯爵爭吵,但無濟於事——因為沒過多久,那個情人就為伯爵生下了一個男孩,也就是林橋他們見到的金發少年。
伯爵對此很高興,可他很快就發現那個孩子是個癡呆兒。奇怪的是他並沒有因此冷落情人,反而與伯爵夫人的關係更加冷淡了。
後來情人的孩子作為伯爵獨子養在公館,隨著時間流逝慢慢長大。就在他三歲生日那天,公館舉辦了盛大的慶祝宴會,伯爵夫人一氣之下離開公館,而伯爵也在當晚與情人親密的過程中,突然去世了。
“伯爵死的第二天,他的情人就上吊自殺了。”
肖柯艾道,“不過當年所有人都認為他們兩個是被伯爵夫人殺死的,畢竟她是獲利最大的那個。”
伯爵夫人在丈夫死去之後就再次回到了公館,成為了這裡唯一的主人。她留下了情人的兒子,但平時對他非打即罵,十分厭惡。
林橋道:“有伯爵和那位情人的照片或者畫像嗎?”
肖柯艾搖頭道:“沒有,伯爵夫人早就把伯爵和情人的東西給丟了,隻剩下那麼幾件,現在也都找不到了。”
“是嗎,”
林橋沉思道,“原來不是被燒死的啊。”
“燒死?那不就和馬俊一樣了?”
肖柯艾一臉懵逼,“但是沒聽仆人提到過有誰被燒死啊,而且伯爵夫人也沒這個能力吧。”
林橋想起昨天晚上的那個房間,微微皺起眉,不說話了。
他們最終也隻是從仆人口中得知了公館多年前的隱情,而且還不知真假。肖柯艾告訴完林橋這些就在他的房間裡待了一下午,期間沒有什麼事情發生,算是平安度過。
夜晚時分,眾人在一樓吃過晚飯,各自回到了各自的房間。林橋的房門被人敲響,他打開門,看見了外麵的秦賦。
秦賦:“我——”
林橋關上了門。
秦賦:“……”
他在房門合上的前一刻伸出一隻手卡在了門縫裡,林橋動作一頓,被男人趁機擠進了屋裡。
林橋麵無表情:“出去。”
“我說過了,要看著你。”
秦賦反手把門鎖上,“省得又一個人到處亂跑。”
林橋扭頭就走。
秦賦好整以暇地在沙發上坐下,看著青年在房間裡走來走去,最後進浴室洗澡去了。
浴室裡響起嘩啦啦的水聲,秦賦隔著一道門注視著林橋模模糊糊的身影,摩挲了一下指間的素戒。
沒過多久,水聲戛然而止。林橋披著霧氣從浴室裡走出,一臉冷漠地走過秦賦,回到了床上。
柔順的黑發濕漉漉地垂在他的肌膚間,纖長的眼睫還點綴著水珠,晶瑩瑩的,像灑了一圈細小的碎鑽。
秦賦:“……”
他起身,走到了林橋身邊:“你——”
林橋突然一皺眉,擺開他的手道:“那是什麼?”
他所指的方向是秦賦身後的牆壁,隻見雪白的牆壁上,數道鮮血緩緩滲出,拚出了一行血字——
活過第七天。
“……”
秦賦緩緩皺起了眉頭。
“有人出事了。”
——
安靜的房間裡,謝瑕一眨不眨地盯著天花板,隔了好一會才發現自己沒有一點困意。